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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方瘟神-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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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瑛踌躇着,她似乎还在担心什么。

查既白耐住性子,沉声道:

“我允诺你的,就一定办到,你该想想,一个好官的身家性命,包括在他辖治之下多少黎民的幸福?你再想想,我心中的负担,情感道义上的负荷,此外,那些人又是如何来欺凌你,胁迫你,他们根本不把你当人看!”

激灵灵的一哆嚏,谷瑛的面颊颤动,额头上凸起淡青的筋脉,她双目如火,咬着牙,强声迸自齿缝:

“是的……他们根本不把我当人看……对一个人,怎能如此糟塌凌虐?”

查既白清晰有力的道:

“你明白过来就好,现在,你何需再为他们掩遮?让我们连手合力反击他们,教训他们,救出你的丈夫,夺回官印,也好叫你挺直脊梁,重新具有一个人应有的勇气!”

一扬脸,谷玻毅然道:

“老查,君子一言——”

查既白接得又重又快:

“快马一鞭!”

谷瑛凑向前来,轻细的道:

“‘未干山’的‘天心潭’——”

查既白的脸色奇异的变化了一下,他迅速连上:

“‘血鹤八翼’!”

十分惊讶的看着查既白,谷玻道:

“老查,你好像什么事都知道,什么人都认识。”

查既白吁了口气:

“这大半辈子江湖,你当是白跑的?”

微掠鬓发,谷瑛笑中泛苦:

“就是这些人,老查,你自量招惹得起吗?”

查既白爽直的道:

“要看是怎么个‘招惹’法,不错,‘血鹤八翼’也是道上极为扎手的角色,并不容易应付,但我老查这盏灯亦非省油,卯起来看,就知道谁的神通广大了!”

谷瑛忐忑的道:

“老查,这可开不得玩笑,你要一个弄砸,可怜我丈夫那条命就先完了——”

查既白点头道:

“所以我已说过,要看看是怎么个‘招惹’法了,若非你老公落在他们手中,令我们投鼠忌器,我老查大可以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的找上门去叫阵,眼下却不能这么做,得好生恩付个法子,必要般般顾到才好。”

谷瑛忧形干色的道:

“那‘血鹤八翼’四个人,我还只是见到其中一个,也就是那带着人前来找我的一个,那人血红的披风,血红的衣袍,血红的双缨绸,直似一朵血云,一团血雾。那人又高又瘦,两眼如鹰,尖锐炯利的目光就像能透进人的心窝里去,瞅你一眼,会叫你全身发凉……”

嘿嘿笑了,查既白道:

“听你这一说,约莫是到了九幽地府的阎罗殿啦!那也不过只是个毛人,一个和你我一样血肉做的毛人罢了,就会有这么个玄异法?瞅人一眼能叫人全身发凉?他也不真是阎王爷,何来这等勾魂摄魄的本事?我说谷玻,你也太少见识了!”

谷瑛苍白着脸道:

“老查,你是你,我是我,我没有你这身好功夫,自也没有你这样的胆量……”

忽然,查既白岔开了话题:

“对了!那‘血鹤八翼’可曾向你透露,为什么他们要用这个法子去整冯大人?”

谷瑛道:

“他们没有说,但自他们偶尔的交谈中,隐约泄漏了一点内情,好像他们对那冯子安怀有极深的仇恨,似乎是——他们之间十分亲近的人曾被冯子安判了重罪,他们要借此报复……”

查既白沉默下来,他定神疑注着天边如絮的积云,宽大的面庞上是那种深遂的平静,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然而,足以令人体会的是,他现在所思考的,一定是一桩相关极大的事情。

望着查既白的侧影,谷瑛心里有着怔忡的感觉——像这样一个人,一个穿着如此简单,一个外表看去如此肥壮得近乎憨厚的人,居然就是黑白两道上提起来人人头痛,个个咬牙的瘟神,十方全吃,行行沾手,他总是从那半途上杀出来的程咬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查既白便是一只巨大的黄雀,一个黑吃黑的老祖宗。

谷瑛有点害怕了——她竟把自己和老公的未来,完全托付在这个人的手上!

不知过了多久,查既白才长长吁了口气,他瞅着满脸忧郁之色的谷玻,闲闲的道:

“有什么地方不对,你好像心事重重?”

谷瑛略一迟疑,鼓起勇气道:

“老查,你可千万不能误了我丈夫的性命——”

查既白没有发火,他安详的道:

“误不了。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我不会贸然下手。”

谷瑛殷切的道:

“你已经想到了周全的方法?”

查既白道:

“我想到了好几种可行的法子,但都不能算是‘周全’,因为这些法子尚未使用,它的后果便难预料,我要再加琢磨,或先行试探,才能决定如何进行。”

想了想,谷瑛道:

“老查,我和你一起去——”

查既白大摇其头:

“不行,有你跟着,非但帮不上忙,而且大碍手脚,我们约个时间地点见面,无论事情办得如何,我都会赶来向你做个交代。”

谷瑛急道:

“你别看我武功不行,盗扒之技,我却是顶尖的好手,者查,或许你用得上我?”

查既白道:

“用得上你的时候我自会找你,目前你尚派不上用场,我说谷瑛,这是玩命的事,更且牵连极广,你别再磨蹭了,这里你已经不能再住,换个隐密点的所在,千万别叫对头寻着,我可不希望把你的老公活着带回来,却发觉你已成了个死的!”

谷瑛咽了口唾沫,表情有些恐惧:

“我……我会小心……”

望了望天色,查既白道:

“我该走了,现在你心目中可已有了躲藏的地点?我想最多一个月,我们就能见面,万一届时我没有来,你就打算守寡吧,可别怨我,因为若是到了那等光景,这人间世上也不会再有第二个老查啦!”

打了个寒碟,谷瑛的声音有些颤抖起来:

“不会的,老查,事情决不会糟到那样……”

嘿嘿一笑,查既白道:

“我比你更不希望糟到那样,命可是我自己的呢!”

谷瑛赶忙道:

“辰光也不早了,老查,吃过饭再走,我的烹任手艺还不算差,让我做两样小菜,算是为你饯行。屋里尚存得有一坛上好的老黄酒,顺便也喝两盅,提提神……”

查既白稍一犹豫,大笑点头:

“好,他娘的三杯通大道,眼下不吃,等一会还是要吃,也罢,就叨扰你了!”

谷瑛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一笑,查既白才觉得,面前这个娘们,在笑的时候居然还蛮好看哩。

十方瘟神……第二章出计

第二章出计

“鹤字南货”的大招牌随风轻晃,在午后懒洋洋的阳光映照下,将招牌摇动的阴影投注于那宽阔平整的石阶上,轩敞的大门里,靠边是一座厚实沉稳的红木柜台,台面光磨净亮,几乎反照得出人脸来。

柜台后面,坐着一个与这鲜丽气派颇不相称的枯瘦仁兄。这位仁兄面色焦黄,蓄着稀稀疏疏的山羊胡子,相貌狠琐,无精打采,如果他不是坐在这爿大门大店的大柜台之后,任谁也看不出他还是个能管事的人物,一伸手,说不准有人就会打发赏钱,把他当成个听差杂役消磨了。

店堂里的纵深极广。高大的货架上分门别类排满各形各式的货物,有丝帛绸缎,有燕窝鱼翅,有象牙犀角,金珠玉饰,脂粉香料之外,连干装的木耳蘑菇金针都一应俱全,林林总总,真是包罗万象,似乎你要什么,他就能拿得出什么,这家店,可确实不小。

日影下,一个大块头昂首挺胸的走了进来——查既白换了一身宝蓝薄绸的长衫,衣襟上还精绣着紫红色的蝙蝠图,头顶员外帽,脚踏粉底鞋,看上去十足十的一位富商巨贾打扮,当然,他不曾拿着那根斑竹棍。

柜台后的仁兄原来是那种混混饨饨的神态,这一见查既白走了进来,不觉双目突亮,精气立涌,他赶紧站立起来,笑起了一脸皱纹:

“这位爷,快往里请,大热的天,怎么也不乘肩轿子来?”

说着,他一面炔步绕出柜台,一边转脸朝里叱呼:

“小张,先端椅子,拧条冷手中,再把用井水镇着的酸梅汤舀上一大碗,赶点紧,别尽在那里白日做闲梦……”

后头货架旁那个打着瞌睡的小伙子,差点从矮凳上跌坐下来,他揉着眼,一叠声的回应着,三脚并做两步的忙着张罗去了。

枯瘦仁兄趋前哈腰,笑嘻嘻的道:

“大爷你可是要买点什么?啊!小号货色齐全,价格公道,包准不让贵客吃亏,不是在下我夸口,我们‘同济镇’上,小号在南货行中,可是头一家老店哩……”

查既白先等椅子端来,坐定了,用凉手中把连脸带脖子抹了个遍,再就着那细白瓷碗喝了一大口又冰又酸又甜的酸梅汤,然后,他才吁了口气,道:

“这天候,真叫热。”

枯瘦仁兄双手接过脏手中,一边胁肩馅笑:

“可不是,热得都叫人骨酥筋软,懒散乏力,任是什么劲也提不起来啦,可亏得是大爷你的身底子好,这等热天全抗得住,还有兴头出来逛店看货,换了在下我呀,早就找个荫凉处歇稳了……”

“嗯”了一声,查既白慢吞吞的道:

“你这位是?”

那人忙道:

“在下是本店的掌柜,小姓卓,贱字文山……”

查既白点头道:

“原来是卓文山卓大掌柜。”

卓文山陪笑道:

“不敢,小号另有东家,在下只不过是端人家饭碗,受雇于此,说起来委实惭愧,啊,委实惭愧……”

查既白微合双目,道:

“已经不错了!我也是做生意出身,知道其中艰苦,能够混到柜台,独当一爿店,即使另有东家,亦足见东家对你的信任与器重,有些人从小学买卖,熬了大半辈子,仅仅熬成个站台伙计的更不在少数,所以说,卓大掌柜,你好歹是出头啦……”

卓文山咧着嘴道:

“好说,好说——这位爷,你老看起来,好像不是本地人吧?”

查既白道:

“我在‘桐梁县’做一点小生意,嗯,药材批发,前几天才往北边走了七船货,近日比较松闲了,打算到‘归德集’去探望几个亲戚,经过这里,这才想到不好空手去看人,顺眼一瞧,贵宝号就在面前,正巧进来选几样东西送礼。”

那卓文山立时知道碰上“大主顾”了,他飞快的在心里算计着,六条船的药材,乖乖,可是六条船啊!就算是小舢板吧,也有上千多斤,何况看人家这气派,绝对不会只是用小舢板运货的角色,如果是那种双桅大眼鸡的帆船,这七船的货物所值还得了!

干咳一声,这位掌柜的益发贴紧了:

“在下这双老眼果然不花,你老只一进门,就透着那等殷实富户的气势,小店得蒙惠临关照,真是蓬革生辉,无上荣宠,要什么,你老尽管挑拣,价码品质,一定会使你老满意……”

又喝了一口酸梅汤,查既白目光巡视,却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

心头一沉,卓文山赶忙道:

“可是没有你老中意的货品?不要紧,你老想要些什么,无妨说出来,店里若是不齐,在下可着人往库房去找,库房要缺,也可以先从别的地方调借……”

查既白揉着下巴,缓缓的道:

“先说你店里的鲍鱼吧,个个和拇指差不多大小,一旦发开了就不够松散,吃在嘴里必然又柴又韧,称不得是上品,要大如铜钱,才算勉强凑合,另外那些干翅也显得肉薄须枯,炖起来免不了胶轻味淡,失去原翅浓腴淳厚的风味,最好有那种‘南海黄’的鱼翅,自用送人方为允当,再者,我想要十匹‘夹织银丝缎’,你们这里连半匹也没有,又说到妇人家使的‘兰花油’、‘寇丹汁’,兰花要用岭南紫棠溪边特产的春前‘白玉兰’花瓣研磨,再掺上等麝香油方为隽品,那种油制成后颜色形同琥珀,味道清幽芳远,不像贵宝号陈列的这几款,色杂不纯,欠地道,至于‘弦丹汁’,原质该用风仙花的本色加入茸胶等十多味配料才能艳红鲜丽,经久耐看,涂于尖尖十指上,避免斑斑剥脱,这一桩,贵店货色所列又非高明……”

不待卓文山答话,他又摇摇手,往下说道:

“只这装盛香料的容器,你们也大欠讲究,用檀木或乌心木的雕盒,已是极陋,普通该以金银纹楼雕的金银盒,配以琉璃嵌花的透明瓶罐亦算差强人意,要不用上等景德瓷的细瓶也叫马马虎虎,最好是拿白玉及翠玉来造容器,如果其间再能镶上花式的宝石和珍珠,那才是搭配得当,美人妆前,便益增娇艳了……”

用力拍手,卓文山赞不绝口:

“高,高!端的是高!你老一点不错,是真正的行家……”

查既白矜持的一笑道:

“哪里哪里,不过是日常所用,久经体验,方才揣摸到的些许心得罢了,算不了什么……”

凑近了些,卓文山故作神秘的压低嗓门道:

“说真的,爷,我们这个镇,虽也不算小,到底识货的不多,身家丰厚的主儿更少,你老要的东西,全属上货极品,平素我们怎舍得摆出来糟蹋?不过呢,像这样的货色小店进得虽少,却也大多具备,只不知你老需要……”

打断了对方的话,查既白从容的道:

“我要铜钱大小的鲍鱼二十斤,‘南海翅’四十斤,‘夹织银丝缎’十匹,‘兰花油’五瓶。寇丹汁,五瓶,可是,‘兰花油’与‘蔻丹汁’必须要我说的那种上品,另外装盛的容器也要分做白玉及翠玉的两款,如果有珠宝镶嵌,就更巧妙,价钱我不计较,对了,设若贵宝号还有什么新鲜玩意,或此地罕见的奇异物品,亦不妨拿出几样来让我拣,只要东西值得。钱我不在乎……”

这哪里是找亲戚叙契阔,简直就在打算替“鹤字南货”另开分号了嘛!卓文山一面心里算着价钱,合着利润,一边眉开眼笑的道:

“你老放心,在下尽力去找,约莫也短缺不了什么,就是装香料物的容器得耗点功夫,有的恐怕要临时配凑,你老另说的珍罕玩意,在下也会琢磨挑拣几样,呈给你老过目,其中或许有个一两件能使你者勉强中意……”

站起身来,查既白顺手将手中瓷碗递给卓文山,边道:

“我姓白,住在镇头‘鸿泰客栈’,这些东西你合计什么时候可以替我送过去?”

略一盘算,卓文山肯定的道:

“最迟明天傍黑就能交齐,白爷,你知道那些翠玉雕搂的容器较费时间,在下务必要搭配得令白爷你满意才好!只不知自爷是否能留到明晚的辰光?”

模样有些犹豫,查既白终于像是十分勉强的点头道:

“好吧,再过去也只怕遇不到似你们这般规模齐全的店铺了,本来我是打算明午启程的,不妨就再等一天!”

连连拱手,卓文山兴奋的道:

“多谢关照,白爷,多谢关照!你老放一千个心,在下必定把货色办得周全,好叫白爷不冤等这一天!”

查既白伸手入怀,摸出一张银票,随随便便往卓文山身旁的柜台一放,轻描淡写的道:

“这是一张两千两银子的庄票,算是订金,其他的等你把东西送来,再一齐算帐。”

卓文山忙道:

“不用不用,白爷你何需如此慎重?只消白爷你一句话,这桩生意还怕跑了?白爷,且请把票子带回,一切待送货之后再说——”

查既白头也不回的迈步就走:

“做生意有规矩,掌柜的,咱们谁也别破了格。”

一直把‘财神爷’送出了大门,卓文山才急匆匆的奔了回来,伸手拾起台面上的银票,一面快步朝里屋赶,他那满头大汗,不知是天气热出来的,还是心头乐得发燥。

两匹马拉着的一轮乌篷车,早就停妥在“鸿泰客栈”的大门侧,车上,却没有驭者。

黄昏的辰光了。

二楼的一间上房里,查既白已换回他往常的打扮,斑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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