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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舞飞扬·锦瑟无端-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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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叠铺在棺材里。这个讨厌的老家伙。
爸爸提着两棵蔫蔫的白菜走进院子。厚底黑棉鞋上的雪化了,一小股水流像山涧的小溪一样蜿蜒曲折地流淌下来。他拿过妈妈刮鱼鳞的刀片,低声说,你去休息吧,别累着身子。爸爸何时这样温柔体贴过,妈妈也不说话,她的脸苍白得宛如一张单薄的纸,在风里轻微抖动。走到墙角跟,望着春喜的一瞬间,突然一阵恶心从胃里翻滚而上,转头便声嘶力竭地干呕起来。大风把妈妈刮得摇摆不定,她扶着墙面慢慢站起来,喊春喜倒杯热水给她喝。
年(4)
妈妈闭着眼睛,把脸埋在热水的蒸汽里。她看起来那么累又那么憔悴,脸上隐隐约约长了浅褐色的斑点,做家务事时也没有以前那样灵巧了,还比以前嗜睡。也没有像以往每晚会搂着春喜,现在她和爸爸一起睡了。春喜一人躺在床上,她那么委屈,看天花板的木板槽里结的一张大蜘蛛网,在月光下隐隐约约闪着骇人的光。
春喜,你想有个小弟弟吗。
妈妈缓了一缓。她摸摸春喜的头,几日没有洗头,发丝处缠绕纠结。脸颊因为干燥,红血丝宛如菊花瓣。她已经不喘了,看着普照的阳光,想着下午便要带女儿去镇上。
很多年没有去过镇上了。这是女人故意的。年轻时曾经在那里埋葬过一段炽烈的爱情,那是她最初也是最后的爱。她怀了春喜,挺着肚子站在男人家的客厅里。还是春天的时候,她看到窗外的梧桐树生机勃勃的绿荫,她满怀着一丝的希冀。她天真地以为,只要怀了孩子,男友的家里就会同意这门亲事。
仿佛经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那么久,大风猛烈地从打开的窗户灌进来,缠绕住女人瘦弱的身躯,她歪了歪,险些跌倒在地。男人伸出手臂搂住女人的腰,他当着母亲的面动作不敢直接暴露。女人看向一边正襟危坐的妇人,穿戴讲究,深灰呢的大衣,是这个镇上少有的时髦打扮。她并不看女人,也不说话,自顾自地从紫砂壶里倒泡好的茶水,茶叶末打着转转漂浮在杯子里像小虫的尸体。
女人非常地难过,她已经忘记了在这间墓地一般阴森的客厅里站了多久,她累了,担心肚里的孩子。她看看男人,渴望他像个中世纪的骑士,一下抱起她,逃离充满邪恶力量的城堡。但是男人没有,他十分窘迫地站在那里,盯着衬衫的下摆像要看穿一个洞。这个样子的男人仿佛身体一下变小,还原到还是那个惧怕严厉母亲的小男孩。女人于是什么都不顾了,她想孩子是会保护她的小天使。她走到喝茶的妇人面前,看她头顶中有块略微秃掉的青色头皮。
阿姨,我怀孕了,我们的婚事……
妇人放下茶杯,从旁边的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依旧不看女人,只轻蔑地说道,谁知道是谁的孩子,这是你想要的。信封里是厚厚一沓钱,女人拿在手里,突然就想笑,自己为何愚蠢到了这个地步,还在憧憬可以越过世俗那道腐臭的水沟吗。她看着男人,她说,真好,真的就有这么多。
春喜,妈妈肚子里有个小宝宝。
春喜,奶奶和爸爸都那么想要个男孩子,你呢。
春喜低头不语,她看看妈妈的肚子,被宽大的棉袄罩着,看不出里面藏了一个小婴儿。她听班上的看过生孩子的男生说,刚出生的婴儿就像个没睁眼的小耗子,粉嫩嫩的,有点稀疏的毛发,脸却是皱皱巴巴极其丑的,还有沾着血和粘液的长长的一个管子连着妈妈的身体。
她伸出手隔着衣服摸了摸,想象着有一个这样的小怪物寄居在妈妈的肚子里,吸收养分,让妈妈痛苦,也让她失去了本就不多的一些爱。她突然恼恨了起来。知道奶奶和爸爸是在嫌弃着她的,不是亲生的又是个女孩,他们怎么会就此甘心。多年来,传宗接代的思想像根一样盘踞在他们心中,妈妈的身体作为了再适合不过的承载容器。
雪又化了很多,从屋檐上滴滴答答流淌下来。一些雪水滴到了春喜的脖颈里,仿佛流进了血管,她觉得全身冰凉。妈妈有一天要变成别的孩子的妈妈了,她怕自己此后是个无人疼的小姑娘,变得邋遢,可怜兮兮,像路边上那些被抛弃的小猫,伸出舌头独自舔舔脏乎乎的毛,咪呜咪呜地叫。
年(5)
春喜想,还有什么是可以抓住的呢,是可以攥在手心又紧贴心脏,成为源源不断的暖流,足以撑起支离破碎的生活。她突然想到赵小山,男孩的孤寂像阴天一样寒,但她想靠近他,他此刻变成了一团云,在春喜的心里下着雨,湿漉漉的。雨水满溢,从眼眶里流出。
眼泪让女人难过极了,泪水仿佛从她的身体里穿过,她躺在一大片连绵起伏的芦苇丛中,是无边无尽的湿地。她不愿为了这个家庭生孩子,她爱自由,爱从前的那个男人。当初她拿了那厚厚一沓钱,挺着肚子又回到村里,受尽了世人的调遣的戏谑的眼光。她早已认定了宿命的转盘,觉得此生是再也难以转出这片深陷的泥沼。便匆忙间找了个家境贫困的男人,拿出了那一笔钱,嫁了过去,生下女儿。只是和丈夫从来不亲,没有任何语言交流。女儿和自己的爸爸,奶奶都不亲。这种不亲给了她极大的安慰,她有了自己的贴心的小可人儿。
女人的思绪又飘了回来,现在她牵着春喜的手坐在临窗的位子。看起伏而过的连绵群山起起落落,像一只只雪鸟把脑袋藏在翅膀下安眠。山便有了一种静谧的气质。春喜在午后盈满阳光的车厢里,脑袋随着颠簸一上一下,她困倦了。女人把自己的肩膀靠上去,她便自然而然地睡去了。
太阳在中午的时候升到了最高点,破旧的窗户玻璃早已不知去向。女人眯着细长的眼睛,看刺痛的光线,像只雪鸟尖尖的喙直直地戳下来。她想着快点让我瞎了吧,为着那些再也不想看见的世间的影影绰绰。男人就在这时再浮现在脑海里的,穿着从前日子的白衬衫,带一点点脱离世俗的落拓微笑。纵使当初是因为他的懦弱,爱被丢弃碾碎,像是一个虚脱的梦魇。但女人还是记得的,这一生用尽全力爱过的人和日子,埋藏在记忆的峡谷中,一旦记起,便是不可遏止地涌出来。潮水一旦涨起,便汹涌地漫过身躯,淹没意识。
她摸摸自己的脸,泪水滚烫,灼烧着皮肤。又抬头望向窗外,是一大片被明晃晃的光晕覆盖的透彻疆域,广袤无边,仿佛天际的神明在召唤。她看见无数洁白莲花在空中盛开,她觉得自己身体轻盈,跟随了那光,伸至空中翩跹飞舞。
女人忽地听见女儿的呼唤,一低头,自己依旧是坐在肮脏破旧的车厢里,冷风从洞开的窗口咆哮着灌进来。春喜裹紧衣领,额前的刘海被风吹得齐齐飞了上去,像把小小毛刷。她握着女儿冰凉的小手,又揭开棉袄的扣子,整个身躯贴过去,用自己的体温整个包裹住女孩儿。低头轻轻吻了一下额头,肌肤凉得像雪。
春喜把脸埋进妈妈的胸膛,是的,是她熟悉的温润甘甜的气息,像春天里被阳光晒暖的泉水味道。此刻她的身体仿佛缩小到已经钻进了妈妈的怀抱,是一个小不点女孩,辫子翘翘,脚掌像个巴掌一样大,还穿着幼年时的虎头绣花鞋。她贪婪地拼命吸着鼻子,用手环住妈妈的腰,把耳朵贴在微微凸起的肚子上。
妈妈,你真的又要生一个孩子吗。
春喜乖,妈妈永远只有你这一个孩子。
妈妈,我知道我不是爸爸亲生的,那我的爸爸到底是谁呢?
镇上小茶馆的门口挂着两个红艳艳的灯笼,仿明清时期的屋瓦檐廊。这是春喜第一次来,她把身体陷进宽大柔软的藤椅中,看着竹编茶几上的玻璃杯。杯子里是泡好的花茶。茉莉,菊花,小玫瑰和月季花,浸过水后逐渐蓬勃舒展起来,仿佛是一群能歌善舞的女子摇曳多姿。春喜轻轻啜一口茶,她不知道妈妈为什么带她来这里喝茶,她并不口渴,只想着能去街上走走,这样或许就能碰到赵小山。
年(6)
一个男人走进来的时候,春喜并未在意,花茶的甘香让她有些云里雾里。她感到坐在旁边的妈妈站了起来迎了过去,又让男人坐在对面。
这是春喜。
妈妈拉着春喜的手,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春喜便抬头看对面的男人,隔着茶水的雾气,起初是模糊的,若隐若现的轮廓渐渐显露棱角,依旧是那双眼睛。春喜是记得的,那双仿佛可以劈开一切浑浊之光的眼睛,在玻璃镜片后明亮得宛如海上航行时远方的灯塔。
男人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一件衣服,玫红色的棉布,纽扣是黄色绿色蓝色,像一颗颗水果糖,口袋上还系着粉色的蝴蝶结。他把衣服展开对春喜说,来,试试看吧,这是送个你的。
春喜没有接,她直直地看着男人,男人的脸逐渐和脑袋里浮现的另一张脸重合,重叠成一个样子。
你是赵小山的爸爸吗?
男人缓缓点了点头,又说,我也是你的爸爸。顿了顿,他拉起春喜的手,贴在脸上,柔柔地说,是爸爸不好,但爸爸从来没有忘记过你的。
女人突然一下扯开了男人的手,她的声音低沉却像个即将引爆的炸药。
不要碰我的女儿,我带她来看你已经是极大的限度了,你不要再伤害我们了。
女人其实想哭,她感觉到泪水的力量正在积蓄,达到顶峰时便会汹涌而出。但她极力克制,她瞪着眼睛,眼珠就像要从眼眶里蹦出。她在桌子下用右手的指甲死命地掐着左手腕,感觉到血要渗出来的痛感。她努力让表情看起来坚硬冰冷,仿佛男人只是坐在对面座位的陌生人。
男人的脸一下子沉寂了。他便没有再说话,她想起女人当年的样子。他们在一起好了三年,女人的身体那么小,瘦瘦的,爱穿长到膝盖的红色连衣裙。她说这是她最美丽的一条裙子,买了上好的绸布,独自做了一个星期。女人在当时是个出了名的美人儿,常把一头青丝挽成松松的马尾,软软的搭在肩膀上,穿着她引以为傲的连衣裙,坐三个多时辰的车子来镇上找他。
男人呢,他当时只是一个在考研中苦苦挣扎的大学生,女人像一束暖光穿透了他。这是一场纯洁的爱情,男人说我有一天要带你走,带你去温暖的大海边结婚,我们会有美好的日子,还有你喜欢的大花园。女人便像喝了酒样地醺醺然地醉了,她把头靠在男人长长的臂弯里,男人很高,像一棵树一样环住她。他们在简陋的铺着木板床的小旅馆里发了疯一样莋爱,男人把身体里积压的情愫化做一次次强有力的冲击,剧烈地占有女人。他们像上了瘾,隔三差五地去往街边的旅馆。男人家境还算殷实,知道她平日拮据,生活并不好过,便常常买了女人爱吃的糕点给她。
怀孕的时候,谁也没有预料到,女人突然变得坚强起来,执意不肯打掉这个孩子。她对男人说,你家不同意我们在一起,现在有了孩子,他们应该接受了吧。但男人知道自己母亲的脾性,他站在一边低头玩弄衣角,一句话也不敢说。母亲的一个凌厉眼神已让他像抽取了浑身的骨头,软绵如案板上待宰割的羔羊。他不舍得丢下已经考上的研究生,这是他多年积蓄的一个梦想,或者说,他无法丢弃强大的经济保障和安稳舒逸的生活。
男人知道年少的沉溺和懦弱让他背负了一段连着血肉的情债,他想着补偿女人和未见过面的女儿,但是他又一次被这个心气太高的女人唾弃了,就像当年她走出他家的门就再无音讯。男人更没有想到现在的儿子和当年的女儿竟是一个班里的同学。
年(7)
沉默良久的光阴里,春喜弄不懂男人和妈妈之间有着怎样深如海的爱和恨。她喝光了面前玻璃杯里的花茶,又把那湿漉漉的小花摊在手掌心里细细拨弄,一个个拔掉细小的花瓣,变成一个丑丑秃秃的小东西。她突然觉得没趣了,茶馆的空气又闷闷的像喘不过气,她拉拉妈妈的衣袖,说我们走吧,走吧。
她都没有再看男人一眼,对其中深藏的奥妙也并不感到兴趣。妈妈带着春喜走出茶馆的时候,她只是好奇地又回头看了一眼男人。
男人把脸埋在宽大的手掌里,就任凭泪水这么恣意地流淌到胸前的衣襟上,那件玫红色的小棉袄丢弃在地上,像被践踏过的玫瑰。
女人牵着小女儿的手走在镇上的街道。这里比多年前建设得更加繁荣,商铺林立行人如织。过年的气氛宛如一锅刚出笼的馒头,热气腾腾的氤氲了整条街道。她看见沿街贴着大红的剪纸,鲤鱼的,莲花的,还有笑眯眯的招财童子,各色的年画和对联张贴在铺子的柜面上。男人女人老人和小孩,无不是喜气洋洋地拎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带着收获而满足的神情。明天是年三十,这一年又即将过去。女人看着整条街浓郁的年味,只是麻木地牵动嘴角浅浅一笑。过年对于她,是更加于平日的忧烦。她不得不和丈夫还有婆婆走很远的路上山祭拜,尽管她毫无诚意也无心于这繁琐累人的形式,表面依旧平静地看着婆婆跪在地上向着天空哭泣,再递去一块手帕。这些年来她早已学会平顺,深深抑制内在的躁动,不对命运做无谓的挣扎。
春喜看见卖冰糖葫芦的老爷爷带着一层裹满糖浆的笑,那些串在一起的红红小果鲜艳欲滴,嘴巴里便泛起了唾沫。看她盯着的神情有些发呆,妈妈也站住脚步,说很想吃酸的,走去买了两串,递给春喜,看她满心欢喜地吃起来。
春喜,今天想吃什么就和妈妈说,妈妈都会带你吃的。
她们走进一家看起来热闹的饺子馆,装饰着民间剪纸和木刻雕塑,大圆桌上铺着带牡丹图案的艳丽桌布。今天的人格外的多,春喜想也好,或许就能在街上碰见赵小山。但是没有,她没有碰见任何一个住在镇上的同学。这多少让她有些怅然若失,好似没有遇见相熟的,就证明不了她也在镇上的学校上课。
这大概多少有点少女的虚荣心在作祟。女人看春喜左顾右盼,便夹了个饺子放在她的碗里,她自己并没有多吃,只是用小碟盛了醋小口地啜饮着。她这段时间来的反应和当年怀着春喜时一样,极爱吃酸,这酸一下冲到胃里,中和了不断泛滥的苦水,使得她不至于频繁地吐出来。女人几乎把一盘饺子都夹给了春喜,她爱看女儿大口地吞咽食物,仿佛永远得不到满足。饥饿的身体和空荡荡的心,爱是比食物更加匮乏的。
这一顿饺子仿佛吃了很久很久,久到春喜有了年已经过完了的幻觉。她听见妈妈和她说,春喜,这是我们两个的年。
坐在返程的公车上,看窗外的太阳薄得仿佛一张纸片,斜斜地插进山谷之间去。余晖把大半个山崖染成快要干涸的暗沉血色,云朵却是出奇的多的。
春喜两只手都满满地拎着袋子。妈妈给她买了喜欢的衣服,同样是件玫红色的。春喜便一下又想起了小山的父亲,她问妈妈,他真的就是我的亲爸爸吗。妈妈缓缓点头,并不说话,自顾地看着窗外。
女人像着了魔一样看着远处的雪山像披了金色的薄纱,又仿佛被隐去的手指一点点扯掉,露出黑色的脊背。那些遥远的歌声此刻又飘飘渺渺地钻进她的耳朵。是谁在唱歌,是慈爱的神吗。落日之光轻柔得像母亲的手,抚摸着女人的脸,脸便微微地热了,闪着红晕。女人眨眨眼,她知道就是这里,那些在梦里苦苦追寻过的地方,盛开大片白莲花,是光,明晃晃的光晕笼罩无边的疆域。女人站了起来,有光撒进她的心里,她便变得轻盈如羽毛,飘飘然从车窗飞了出去,向着莲花盛开的地方,向着那透彻的天地。
女人笑着,此刻的幸福感充盈身体,风和云在身边缠绕,托着她羽毛一样轻盈的身躯摇摇直上。
等春喜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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