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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耳(终结)-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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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下来,他好像很满意的样子,俯下身,温柔地吻干了它们。
“你终于肯为我流泪。”他说。
我呜咽:“我是为我自己流泪。遇到你这样的流氓……”
“张漾,”我靠在他的胸前问他,“我们会不会分手?”
“你说呢?”
“我很怕,我没有安全感。”
“我是为了黑人。”张漾说,“只有她父亲有办法救黑人。我不能让黑人坐牢,你也知道,黑人以前绑架过蒋皎,这是个难解的过节。我们分手后,那是我第一次求她,她同意帮忙,并费了很大的口舌说服了他父亲。提出的唯一的条件就是让我替她管理一阵子新开的酒吧。我没有理由拒绝。”
“你明明知道他是借机接近你。”
他哄我:“别把你老公当万人迷,就算我是万人迷,一颗心也只在你身上,你有何担心的呢?”
“那黑人怎么样了?”
“案子还在查,有个关键的人物还没找到。蒋皎的父亲一直在帮忙找。”张漾说,“北京太大了,以前喜欢大城市的繁华,现在特别想念老家,觉得毕业后到天中做个老师也不错啊。”
“算了吧,”我哼哼,“流氓头子带一群小流氓出来吗?如果是那样,我真替祖国的花朵们担心。”
“别担心。”他说,“你看,就算跟了流氓,小耳朵也永远是小耳朵。你说是不是?”
我憧憬着:“那等我毕业,我们就回去好不好?一起到天中做老师去,我教语文,你教数学,带一个天下无双的班出来。”
他笑:“跟着你,在哪里,做什么,都好。”
我的心软了,什么恨都没了。那一小半也轻松分解了。我从床上跳下来,拉开窗帘,发现雪依然在下,上海很少见到这么大的雪,一片一片,在空中飞舞成绝美的画面。
张漾把我拉到沙发上坐下,从提包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我说:“我也有圣诞礼物,看看你喜欢不喜欢?”
我完全没料到,那是一个非常非常漂亮的新手机,三星的。
“你的手机太旧了,我一直想替你换一个。”张漾说,“这款很适合你呀。”
我盯着他,很白痴地问:“很贵吧。”
“我命苦,娶了个这样的老婆啊。”他一面叹气一面替我把旧手机里的卡拿出来,装到新手机上去,递给我说:“答应我,以后永远都不许换了电话卡不告诉我。”
“不换了。”我说,“再换就死给你看。”
他对着我呲牙咧嘴:“要死一起死。我做鬼也缠着你。”
“讨厌啦。”我推开他。
他拍拍我的背说:“好啦,不逗你玩了。我明天要赶回北京,学校要考试了。黑人的事我也还担心着。你也该困了,洗洗睡吧。”
“哦。”我说。
我洗完澡出来,晨曦已经微露,张漾靠在沙发上,好像已经睡着了。我把窗帘拉上,灯光调暗,走到他面前。我记得以前,他很爱戴鸭舌帽,不过已经好久不见他戴了。还有上次,我见他穿西装的样子,好像都和现在这个他有很大的不同。我就这样傻傻地看着这我心爱的男孩,努力回想记忆中的那个他,从对他的憎恶到隐约的喜欢到最终的排山倒海,爱情就像是场谁也无法掌控的奇异游戏。进入迷阵就只能冲锋陷阵,管他是死是活。
他忽然睁开眼,问我:“我睡着了吗?”
“好像是的。”我说。
“你在干嘛?”他问我。
“我在看你。”
他笑。
我伸长手,把灯关了。房间里忽然暗下来,除了他送我的新手机上蓝色的时钟在闪烁,其他什么也看不见。我甚至看不清他的脸。
黑暗中,我鼓足勇气轻声对他说:“我也有圣诞礼物。”
他伸出手,抱紧了我,我沉溺于他的怀抱,付出一切在所不惜。他抚摸我的脸,终于寻找到我的唇,又是一个漫长无比的亲吻。我怕极了也幸福极了,以至于浑身发抖。直到他在我耳边问:“亲爱的,你愿意给我生个孩子吗?”
我点头。
“最好是两个,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我们牵着他们,在巴黎的街头散步。你说好不好?”
我低语:“跟着你,在哪儿,做什么,都好。”
“我会拼命让你幸福的。睡吧,你困了。”他说。说完,他把我抱到了床上。给我们盖上了被子,我以为他会有下一步的动作,但他只是抱着我,什么也没有做。
天应该亮了,他应该很快就睡着了。我听着他的呼吸,转过身,默默流下了眼泪。我不知道自己从哪天起会变成这样一个没脸没皮的女孩,我这边早已红尘滚滚,别人却还依旧云淡风轻。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但不管别人如何,我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改变地蜕变成那只曾经名叫“吧啦”的飞蛾。只是我一定要幸福,哪怕幸福是场表演,我也会尽力演好每一场戏。时间是最好的布景,而我将是他生命里最炫的主演,谁也无可替代。
想到这里,我抬手,偷偷把眼泪擦得干干净净。
张漾死了。
死的人还有许弋,蒋皎。
一次爆炸,一场大火,把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我妈我爸还有尤他整天守着我。生怕我发生任何的不测。那天晚上我又上了网,互联网上关于蒋雅希的死已经炒得是沸沸扬扬,在一个论坛,我看到了网友自己上传的用手机拍下来的当天的画面:
许弋疯狂地冲过去。给了蒋雅希清脆的一耳光。
张漾拖开许弋,不许他再靠近蒋雅希。
蒋雅希捂住脸,躲在张漾的身后。
许弋和张漾发生争执,许弋拨出刀,被张漾拿下。
许弋大声喊:“凶手,凶手,我不会放过你!”
张漾抓住许弋,把他拼命地往外拖,几个保安上来帮忙。许弋终于被拉走,蒋雅希回转身,搂住张漾,在张漾的脸上吻了一下。
许弋像只愤怒的狮子,他拉开了他的衣服,身上绑的全是炸弹,保安们吓得统统后退,许弋狂笑着,一步一步地走近蒋雅希。
蒋雅希要躲,一个女孩忽然抱住了蒋雅希,不让她走。
张漾扑向了许弋。
……
一分三十七秒。
戛然而止。
情杀?
我不相信网络,不相信他的背叛。
相反,我从来没有一刻如此深刻地感受到自己曾经被他深深地爱。
当天晚上,尤他陪我坐火车,我们赶到了北京,黑人在车站接我们,见了我,他飞奔过来替我拎行李。我看到他的眼睛是血红的。
一路上,我们都没说什么话,直到到了四合院,门关上了,黑人忽然伸出手狠狠打自己的耳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漾哥,让他出事!”
“别这样!”尤他拼命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再打自己,但他脸上已经是几道深深的手掌印。
我走到黑人面前,轻声对说:“告诉我真相。我要知道真相。”
“对不起,现场的情况我并不清楚。”黑人说,“那天晚上,我们约好在蒋皎的酒吧见面。因为我的事情,蒋皎的父亲的确是帮了大忙,漾哥的意思是让我跟他父亲见一面,把以前的恩怨都了掉。下午我和漾哥先在街上逛了一会儿,他去酒吧了,我回这里拿了衣服,准备洗个澡换个衣服。兴许是要过年了,那天澡堂子里的人特别多。等我洗完澡赶到酒吧的时候,酒吧已经炸了。那里乱成一团,我当时脑子就乱了,冲进去找漾哥,看到他满脸都是血,满脸都是,还要往里冲,我抱住他不让他进去,他说许弋还在里面,他一定要救他出来,我骂他疯了,他跟我说,许弋是他弟弟,他们是一个母亲,他不能这样子不管他。我当时也晕了,不知道拦他就跟着他一起往里冲,火越烧越大,根本看不清哪里是哪里,我进去一圈,毫无收获,等我跑出来,楼已经塌了!完了!我四处找不到漾哥,我就知道,完了,完了!都是许弋那个浑球干的,都是那个浑球!”
黑人越说越激动,双手捏成拳,在地上一下一下拼命地捶。
“黑人,别说了,”我打断他,“我们去看看他吧。”
“现在没法看。”黑人说,“现场烧得一塌糊涂,死了的人有十几个,警方正在做DNA的测试,漾哥的爸爸是前天赶来的,但是,他不是漾哥的亲生父亲,所以,没有办法做认领。我们需要等待。”
等待。
我知道我会等待。
像那首歌中唱到的一样,哪怕等待等待再等待,哪怕我和他是河两岸,永隔一江水。
我也相信他没有远去,他总会归来,抵达我心,与我相亲相爱,永不分开。
尾声
尾声
春天到来的时候,我又见到赵海生。
我们分手一年多,这是我第一次见他。他穿白色的休闲衬衫,打一把蓝色的伞,出现在我家门前。
我请他进来,他低头换了鞋,轻轻地把伞放在门边。
时光攸忽回到我的十五岁,他也是这样弯腰进来,用好听的声音礼貌地问:“是夏老师的家吗,我从北京来,有过电话预约。”
……
我怔忡在那里几秒钟,然后我转身进了厨房,给他泡了茶。
“对不起。”我说,“家里没咖啡。”
“吉吉,”他接过,问,“你还好吗?”
“还好。”我说,“晚上留下吃饭吧,我去买点菜。”
“不了。”他摇头,“我只是路过,顺便来看看你。对了,我看到你得奖的消息了,夏老师要是泉下有知,应该很骄傲才对。”
他说完,目光转到墙上,看到我墙上挂的两幅画,一幅是我离开时从他家里拿走的,我父亲画的《丫头》,另一幅是我这次得奖的作品《一只不会飞的鸟》。
“米米的案子,听律师说你放弃了?”海生说。
“是的,始终证据不足。”我说,“最重要的是,当事人都不在了,再纠缠下去,痛苦是无谓的。”
“他恢复得还好吗?”
“谢谢,还不错。”
“我打算九月再去澳州。”赵海生说。
“故地重游?”
“定居。”他开门见山地说,“吉吉,我希望你跟我一块去。”
我转过头看窗外。
“他并不适合你。”赵海生说,“爱情是一辈子的事。”
“也许吧。”我说,“好在他这一辈子可算刚刚开始。”
“你有没有想过,难免有天他会想起来?”
我脸色微变,却强撑着说:“没什么,也许那天他已经爱上我,离不开我。”
“祝你好运。”赵海生把咖啡一口喝完,站起身来,微笑着对我说:“吉吉,你的茶和你煮的咖啡一样好喝。我走了,你考虑我的建议,还有些时日,你不必太急。”
他出了门,门很矮,他略弯了一下腰,撑开伞,走了。
我在房间里坐了很久。这个季节,窗外可以看到成群的鸟飞过。我总喜欢在它们翅膀一张一合的时候猜测它们的来去,它们到底要飞向何方,哪里会是它们的归宿。成群结队,是否也因为它们害怕孤单?
门被人推开,是漾,他穿了明黄色的球衣,抱着个蓝球,一身的汗,大声对我说:“吉吉,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说完,他伸出后面的一只手,手里拎着的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
“哈哈。”他笑,“瞧,我会钓鱼了,今晚咱们有好吃的了。”
“对不起。”我赶紧站起来,“我忘了做饭了。”
“我来做吧。”漾把鱼放进厨房,转身对我说,“吉吉,那个人是谁?”
“谁?”
“来找你那个?”
“你都看见了?”
“呵呵。”漾说,“你该留他吃晚饭。”
那天的晚饭,是漾做的,他坚持不让我插手。记得漾刚会做饭的时候,笨手笨脚,我家的碗差不多每天都遭殃,但现在,他已经把这一切做得可圈可点,手艺差不多要超过我了。我闻到红烧鱼的香味,胃口大开。
“你要多吃一点。”漾给我盛好饭,“你太瘦了,要不明天起,我带你打球去吧,我们学校的篮球队我已经组建起来了,你可以去当替补队员。”
“怎么你们的篮球队不分性别的吗?”
“你例外。”他说。
他笑起来的样子,真是好看。
“你看着我干什么?”他问。
“好看,才看着你。”
“呵呵。”他说,“被艺术家吹捧,真来劲!”
我伸出手里的筷子,轻轻敲他的头。他看着我说:“吉吉,我在哪里见过你。”
我埋头吃鱼,鱼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我。他把一大块鱼籽夹给我:“我爸爸说,鱼籽吃多了会聪明。”
我抬眼惊讶地看他:“你想起来了?”
他耸耸肩:“就这么一点儿,脱口而出了。”
“你爸爸一定挺好,也挺帅。”
“那是当然。”他毫不谦虚。
晚上的时候,雨终于停了,我们坐在门外的台阶上看星星。漾忽然对我说:“过两天,我把这个小屋整修一下,我都在这里白住快一年了,还没交过房租呢。”
“漾。”我说,“你喜欢这里吗?”
他叹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能这样已经很幸福了。”
“对了,你去医院复查,医生怎么说?”
“左耳的听力是没办法恢复了,至于记忆,医生说,我要是回到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身边,应该还有希望。”
我坐得靠他近一些。他伸长手臂搂住我:“不过吉吉,你还是让我觉得亲切,我好像真的曾经在哪里见过你。”
“嗯。”我说。
“其实你不用考虑我。”漾说,“你看,我现在恢复得很好,你要是有自己的事情,尽可以去做。”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我抬起脸问他:“我们这样过一辈子,难道不会好?”
黑暗中,他的眸子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我闭上眼睛,他的吻落到我的唇边,呢喃地说:“吉吉,你知道我担心什么。”
“什么?”
“我担心我不是你最爱的那个。”
这句话击中我的心脏,我猝不及防地推开他。
“怎么了?”他试图揽回我。
“早点睡吧,”我说,“明天我还要到市里去出差。”
“是去送画吗?”他说,“我明天没课,替你当劳工吧。”
“不是。”我说,“是去见个朋友。需要两三天。”
“好!”他站起身,伸个大大的懒腰,“休息!”
我们回到各自的房间。小屋不是很隔音,我甚至能听到他在那边换衣服,脱鞋,上床拉被子的声音。我打开我床头柜的抽屉,那里面有个手机。我还记得那天,许弋给我打了最后一个电话,告诉我他将用自己的方式来替米米复仇。我没来得及劝阻他,当我和赵海生赶到酒吧的时候,爆炸已经发生了,到处都是人,我们的车没法停,只好绕到酒吧的后面,正好看到他从酒吧的楼上跳下来,满脸都是血。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我把他拖上车,他的头部受了重伤,看上去奄奄一息,我们把他送进了医院,他身上并没有别的东西,除了这部手机。
他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星期才醒过来,因头部被燃烧的房梁击中,左耳听力失聪,不再记得过去。我看到媒体上的报道,他在那天的火灾中一共救了十三个人,在最后的爆炸中“失踪”。关于他的报道是双面的,有人称他英雄,也有人说他是元凶。他并没有亲人,只有一个养父,连DNA测试都困难重重。
那一刻我下定决心把他留在我身边。就让他失踪吧,让所有的猜测都随风去吧,我愿意相信这是上天的安排。他是一个灾难的礼物,从“一块钱”开始,慢慢游进我的生命。既然他的过去被擦得干干净净,照顾好他的明天是我的责任。
我在他出院的前一天跟赵海生提出分手,然后,我带着他回到了这个海边的小城。
赵海生没有纠缠,或许他爱的一直就是我母亲,我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暂时的填空,内心永远也得不到圆满,放手是最好的选择。
可我自己呢?
我拿起手机,走到外面,下过雨的海滩潮湿冰凉。我赤足走在上面,打开他的手机,里面只有一点点的余电,因为手机长时间不用,已经停机,我翻看上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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