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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我向你看-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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拙的童年记忆。
爷爷的丧事一办完,桔年就得到父母身边生活,收拾东西时,妈妈觉得她太磨蹭,催促了很多次,使她不得不在经历了一场死亡后变得乱糟糟的屋子里放弃了寻找她画具的打算,抱起自己最喜爱的几件衣服就回到了自己真正的家。
才刚上幼儿园不久的桔年虽然和父母相处比不上爷爷亲近,但是她热爱自己的父母,就像所有的孩子热爱“爸爸妈妈”这四个字本身,一直以来的聚少离多更加深了她对于和父母一起生活的向往。
桔年的父亲谢茂华当时在市检察院汽车班做专职司机。谢茂华的性格和他的父亲、桔年的爷爷完全不一样,他没赶上好的时代,读书少,开车是他最大的专长,也是他唯一的专长,幸而所在的单位还不错,拿的是当时的铁饭碗。他是个极度内向和拘谨的男人,不管是语言和行动,都很少表达什么,或者说是没有什么可表达的,即使在家人面前也一样。相对应的,他娶的妻子也是个非常传统和保守的女人。
桔年的母亲原本没有工作,后来因为丈夫的关系,在市院的职工食堂里做临时工。她虽说受的教育也不多,可道德感非常之强烈,自己平时当然是端端正正,衣着打扮清汤寡水一般的素,见到稍微外向热情的女性,或者太过耀眼的打扮,最爱私下愤愤不平地表达她对于这种“轻佻”的厌恶。
从被领回家的第一天起,桔年带回来的花裙子、小发卡没有一样能够入她妈妈的眼,妈妈说,“女孩子,穿得那么花哨,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不正经人家生的。”说这些话时,爸爸则表现出一种赞成的沉默。桔年对“不正经”这三个字的认识不深,但从妈妈的神态来看,也猜到不是什么好的字眼,她第一次感到惶惑了,她在爷爷身边很快乐,这些漂亮的衣服她也很喜欢,怎么就忽然之间变成了不好的东西呢。
她乖乖地穿回了妈妈给她挑的“素净”衣裳,从爷爷老房子附近的幼儿园转到了检察院家属幼儿园,正式开始了一段崭新的生活。她还有很多不对的地方,还有很多是要改正的。爸爸妈妈不喜欢她话太多,每天没心没肺的笑,不喜欢她钟情于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不喜欢她做别人的开心果,那样显得疯疯癫癫的。他们希望她安静一些,再安静一些,
虽然桔年不知道再安静下去她和木偶剧里的假人有什么区别,可孩子的韧性是无限大的,适应这种变化对于她来说倒也不难。她像大院里所有双职工家庭儿童一样白天在幼儿园做游戏,晚上回到家听爸爸妈妈批判电视剧里的漂亮姐姐妖里妖气的,又或者单位里的某个阿姨轻浮得不得了,还有谁谁谁简直就是XX……这些词汇对于她来说新鲜又陌生。
有一次,爸爸妈妈带她一起上街买东西(桔年的父母在一同出行的时候从来不会并肩一起走,他们觉得难为情),正好前面有一对相互搂抱在一起的小情侣,那种亲昵的模样在当时的年代还算是少见的,妈妈于是低声骂了句:“真是丢人现眼!要是我的女儿以后也跟他们一样,我二话不说就打断她的手脚!”
桔年当时专心致志地观察身边人走路的不同样子,听见妈妈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了一跳,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地又有那里不对了。她跟爸爸妈妈在一起两年了,好像从来就没有讨得他们的欢心,虽然大院里的其他叔叔阿姨都说她是个漂亮宝贝。
五岁那年,桔年刚上学前班,赶上了幼儿园里大型的文艺演出。排练节目,老师们都喜欢用桔年,她胆大,表现力强,学什么像什么。那一年班上的舞蹈照例是她领舞,化玩了妆,桔年才想起舞蹈时用的铃铛手镯还丢在家里。
老师说,让家长赶紧给你送过来吧。可是桔年不敢,虽然爸妈那天都休息。好在幼儿园里她住的那栋宿舍离得不是太远,桔年顶着一脸的大浓妆,旋风似地冲回她家住的那栋筒子楼。当时正是午休时间,她害怕吵醒了辛苦工作的父母,轻手轻脚地用脖子上红毛线系着的钥匙开了门,顺利地在客厅斗柜上找到了她的手镯。刚想跑回幼儿园,爸爸妈妈闭着的房门里传出了一些动静。
桔年以为是自己弄出的响动还是太大,不由得迟疑了一会,可是她站在原地好几秒,爸妈的声音似乎并不是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孩子天性的好奇让她蹑着脚走到门边,偷偷地把耳朵附在薄薄的木板上,只听了一会,她就吓了一大跳。
沉重的喘息声在夏日的午后让人一阵胸闷,桔年听出了爸爸的,也听出了妈妈的,他们像是打架,又像是都生病了,她害怕了,脚像沾了胶水似的一步挪动不得,就这么呆呆地听着那声音逐渐消亡。
谢天谢地,片刻之后,门的另一面终于传来了妈妈正常的声音,前面有一些桔年听得不是太清,“……再生一个,我是没有什么不愿意的,但是院里计生抓得严,该被处分的吧。”
“处分就处分,要是没个儿子,这辈子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生下来容易,可怎么上户口啊?”
“总有办法的,多托几个人打听打听。”
“当初第一胎要是生个男孩就省心了,现在也不用烦心这事。”
“要不,我们把桔年给送走?”
“呸,好歹是你亲生的,你也不怕别人戳你脊梁骨,再说,往哪送去?又不是个宝?谁肯要?”
“你还别说,我有了主意,要不把她户口给转到我姐那去,给点钱,让她跟我姐他们两口子一起过,我们这边事情就好办了。再不成,给点钱,托人开个残疾证明什么的……”
桔年听着,听着,像是懂了,也像是不懂。漂亮的轻纱舞衣,背后好像湿透了,粘在背上,又养又热。他们在讨论她,还有她未知的敌人。爷爷死了,连爸爸妈妈都不要她了。他们压根都不喜欢自己。
就在这种时候,桔年居然还一个激灵地想起来,还有一场演出在等着她呢。她猫着腰,做了坏事似的逃离出她的家,憋着一口气冲到幼儿园临时搭建的舞台后台,小朋友们已经在候场了,负责她们这个舞蹈的老师一见到她被汗水冲刷得小花猫一样的脸,又是生气,又是松了口气。
舞台上,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在翩翩起舞。扮演公主的桔年踮起脚尖,纱裙白云一样飘扬,她是全场注意力的焦点。
爸爸妈妈起床了吗?他们也来看她表演吗?她忽然想起,她不该这么闹腾,爸爸妈妈喜欢她安安静静的样子,否则,他们不知道要把她送到那儿去。
就这样,一个孩子想着她缈不可知的未来,渐渐地,竟然在舞台上忘记了她的舞步。桔年越跳越慢,越挑越慢,到了最后,竟然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舞台下一片哗然,她看见了,也听见了。指导老师急得跺脚,不停地朝她打着手势。
哦,她该旋转了,拉着扮演王子的小朋友快乐地旋转。桔年拉起了身边的男孩,一圈,两圈,三圈……转动的时候她什么都忘记了,只记得旋转。就在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大家如此高兴,前俯后仰。桔年忽然发现,扮演王子的小朋友正呆若木鸡地站在舞台一角,那她手里拉着的是谁?
透过身边那男孩脸上的油彩,桔年如梦初醒,被她强拉着转圈的,是父母刚从外地调到本院的一个孩子,他被临时叫来顶替一个星期前发高烧的小矮人。桔年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她转啊转,牵错了一个王子。
又或者,她根本不是公主。
白雪公主的故事在笑声中落幕,从此,桔年排斥所有在众人注视下的表演。她慢慢地从蝴蝶收敛成了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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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差回来了,最近事情太多,真是抱歉。
第十六章 一个人的完美世界
小学二年级时,桔年看上去已经是一个文静的小姑娘了。幼儿时期表现出来的外向、精灵和强烈的表现欲逐渐褪去,她最常见的模样就是埋头书堆里,合上书页就一个人发呆,别人叫她时,会有些羞涩地微笑。
这时谢茂华夫妇对于桔年的挑剔少了一些,除了她把太多的时间用于五花八门的课外书上,让他们颇有不满之外,这个女儿已经基本上达到了他们的要求。安静、省心、端正。当然,他们对桔年的不挑剔,更多的原因是因为这夫妇俩的注意力基本上都放在为一个儿子所做的“努力”上了。他们夫妇生桔年的时候已经响应了国家晚婚晚育的号召,现在年级也已不小,屡次希望,屡次失望,但是有个男孩的强烈欲望让他们如爱迪生发明灯泡一样锲而不舍,百折不挠。
计划生育的风刮得紧,谢氏夫妇的生子计划暗地里进行了好几年,只有桔年看在眼里。大量生冷不忌的阅读和独处的时间让桔年比同龄的孩子更早慧。爸爸妈妈的同事朋友,还有自家的亲戚见到她时,总喜欢感叹一句:“这孩子真是文静又秀气啊,乖巧得不得了。”这种时候,谢氏夫妇才会用略带得色的眼神看一眼这个女儿,而桔年从不多话,连笑容都是浅浅的。
其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桔年已经不再因为爸爸妈妈的忽视而感到失落和寂寞,也从不觉得自身的沉闷。她为了不做“流浪的小孩”,因此给了爸爸妈妈一个文静的女儿,但是她心里面住着一个无比精彩绚烂的世界,这个世界很宽广,光怪陆离,只有她一个人在里面畅游,无拘无束。
当别人夸赞她文静乖巧,或许她正在研究那个人的鞋子。鞋子可以看出一个人身上的很多细节,八字脚人鞋子有特殊的磨损,走路没有规则的人鞋头坏得特别快,这个阿姨基本上每天都穿高跟鞋,她觉得自己永远不够高,那个叔叔的鞋头水湿的痕迹,可是市区里已经很多很多天都没有下雨了……当然,她的好奇不仅限于鞋子,他们的手,他们衣服的小褶皱,还有他们说话时特有的表情都非常有意思,观察这些细节让桔年感到其乐无穷。
桔年的想像力也比同龄的孩子更为丰富一些,漫无边际的幻想是她每天最爱的游戏。一前一后的两只蚂蚁在沙发背后的墙上爬,她想象它们刚刚吵架,一个在前面走,一个不好意思地在后面慢腾腾地追。橡皮擦越来越小了,她把它当成一个觉得自己太胖的女人,每天晚上,大家都睡着了,橡皮擦小姐就在不停地运动、瘦身,终于如愿以偿变得苗条。
发呆的时候,她脑子里全都是这些古怪的东西,别人叫唤她时,她又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文静小女孩儿,听话,懂事,还有一点怯怯的。她心里这个世界的大门紧闭着,爸妈也没有进去过,虽然桔年曾经想过,如果他们喜欢,她很乐意为他们把门打开。可是他们从来看不到那扇门,只知道这个省心的女儿偶尔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举措,比如说,苹果她喜欢横着切,吃面条的时候总爱用筷子把面条缠成奇怪的形状,然后一个人偷偷抿着嘴笑。
随着年龄的增长,桔年心里的世界就越没有边际,门却越来越小,小得只容得下一人通行,可是从来没有人经过,门上都有了灰尘,只有朝里的那一面还是一尘不染。
桔年更不爱说话了,可是她在她自己的世界里恣意地笑,生活一点儿也没感觉到枯燥乏味。
如果别人给不了她快乐,那她就自己成全自己。
每次偷偷看见妈妈在厕所里面,手里拿着根奇怪的纸条,桔年就知道,她的弟弟又一次泡汤了,这让她感觉到有趣,甚至庆幸,只要弟弟一天不出现,她生活的现状就可以维持得更久。虽然这种想法似乎有些自私,老师说,自私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呵呵,原谅一个文静的孩子吧。
大概是桔年二年级下学期左右,谢茂华开始专职给副院长做司机。桔年想,新走马上任的副院长工作一定很勤奋,因为他老是出差,爸爸也得跟着他到处跑,三天两头的不在家。
孩子是怎么产生的呢?桔年这时还没有从书里找到明确的答案,虽然只要是能够接触到的书,只要书里的字她认识,她什么都爱看,广播电视报也看得津津有味,但是里面不能解答她小弟弟是怎么出现的,也许有了解答,她还不能够理解。不过,至少有一点桔年是知道的,必须要两个人才能把孩子做出来(像两个人一起做面包一样,你和面,我发酵),既然有一个人没空,那肯定是不会出产品的。桔年因此放心了一小段时间。
说起来,市院副院长的孩子跟桔年同龄,幼儿园的时候,还在学前班做过大半年的同学。桔年对那个男孩最深的记忆来自于他被自己拉着手,不知道转了多少圈,最后停下来时,半是转晕,半是吓呆,张着嘴合不拢的模样。
想起那时,虽然在家属幼儿园里上学的都是市院职工的子女,但是孩子和孩子之间也有不同,像桔年这样的,是司机的小孩,食堂工人的小孩,或者是水电工、门卫的小孩,还有一些,当然就是检察官的小孩,领导的小孩。
那个年纪的孩子,等级观念还不强烈,也不怎么懂得区分这些,可是家长懂得。就像副院长的那个儿子,学前班开学一个月才转学过来,当时他人长得矮矮小小的,先天性近视,戴一副在孩子看来丑丑的眼镜,由于从小在父亲工作的外地城市长大,根本听不懂本地方言,说一口饶舌的普通话。起初好一些孩子都背地里笑话他,不喜欢跟他玩,老师也说不上待见他,要不是原本七个小矮人中的一个临时生病,是断然不会让他上台顶替的。学前班一整年,这个孩子都默默无闻,幼儿园毕业后,也没有像其他大院的孩子那样,就近在在按城区划分的翠湖小学念书,而是被父母送到了七中附小,要不是偶尔放学的时候见到他回家,大家都快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
可是,当这个男孩的父亲在短短两年内,由一个科室负责任一跃成为副院长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了。放学后找到玩的小男孩莫名地就多了起来,大家都说他有好多特别有意思的新玩具。副院长出入有专职司机接送,顺带也会捎上儿子一程,谢茂华就是这个司机。不知道哪次茶余饭后,桔年明明听爸爸对妈妈说过,韩家的这个儿子太不起眼,可现在爸爸却总感叹,经常坐他车的副院长公子很聪明――当然,桔年是不能比的。
桔年不关心这些,直到上小学,她都老是记错这个男孩的名字。当她认识的字越来越多,偶然的一次从爸爸床底下翻出一本残缺的武侠小说,她就不由自主地沉溺在那个江湖的天地里,兴许是,她心里的世界被装点成了一个浪漫的江湖。对武侠小说的迷恋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她从小学开始啃那些厚厚的大部头,遇到不懂的字还必须借助于《新华字典》,里面的情节一知半解,但是不减其趣味。
后来,桔年看过了成千上万部武侠小说,但是最爱的还是初遇时的那个惨不忍睹的残本,上初三以后她才弄明白,那是温瑞安《神州奇侠》系列小说的其中一本。里面的男主角大侠萧秋水便寄托了小桔年情窦初开之前对于异性的全部向往。
“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
温瑞安就是用这寥寥几句话引出了桔年钦慕不已的一个完美的男人。他气度不凡、重情重义、行侠仗义,堪称侠之大者。可是,比起那些正义战胜邪恶的故事,更吸引桔年的是萧秋水和唐方的一段痴恋。
唐方是四川唐门的小公主,她奶奶唐老太太不喜欢萧秋水,但是阴差阳错,唐方和萧秋水江湖偶遇,一场不相识的打斗里一眼定终身。其实纵观全书,唐方和萧秋水只相聚过很短的一段时间,然后就是漫长的分离,一生都在相互寻找,总是错过再错过。然而,萧秋水孤身一人独闯唐门,惊天动地的一场大战杀出一条血路,只为了见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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