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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婉儿(gl)-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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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不行。清夏将情绪压得很平很淡,尽量以有礼的生疏口吻问道:「太平公主,您可是受伤了?」
未料李令月毫不领情,反而目露凶光地瞪了她一眼。
后知后觉的沈南璆经这么一提醒,也发现她袖口的血渍,身体下意识地倾前,伸手便想握住她的手来仔细察看──。
「你敢碰本宫一下,本宫便砍了你的双手喂狗。」
几乎是咬牙切齿,太平公主语中的愤怒和凶狠,使沈南璆飞快地缩回了手,安安份份地放在背后。
「令月,妳就别闹脾气了,让沈御医看看吧?」李旦见她纹风不动,置若未闻,遂又道:「不然,让这个小姑娘看看妳伤得如何?」
「不要。」李令月咬紧下唇,终于忍不住流露出疼痛之色。「除了母亲以外,谁也别想碰我!」
说完,策马奔去,清夏和李旦望着在马背上几乎要摔落的沈南璆,各自叹了口气。
「那麻烦的性子真是……还以为至少妳能近太平公主的身,看来是本王想得太简单了。」
「公主奋力执疆之前,小的看到袖口内的伤势,大概是弓箭箭头划过的痕迹。恐怕……」为了不使李旦的肩膀不舒服,清夏加快的速度有限。「那群臣子们,有人意图行刺公主。」
「小姑娘少见多怪。」李旦的笑声,听来是那么苍凉伤感。「太平公主说她是无聊一个人出来晃晃,我们便如此相信吧。臣子行刺之事非同小可,切莫妄下断言。」
「所以她才会这么生气。」忆起那张忍受疼痛与屈辱的侧脸,清夏觉得自己又想哭了。「她一定很痛、很想快点见到圣上。」
李旦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道:「本王便派人去通知母皇,说本王摔马了,妳跟沈南璆想法子把太平公主留在本王寝居──若母皇愿来探望,自会明白太平公主的处境。」
***
武则天来到相王寝居,那时沈南璆已经去监督煎药过程,清夏站在床榻边恭迎女皇,而李令月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听说你摔马了?」武皇淡淡地说:「怎会如此不小心呢?」
那口吻,并非母亲对孩子的疼爱或怜惜,而是最纯粹的问话方式,像是平日问着朝臣为何交代下去的事情并未办妥那般。
「是皇儿不对。」李旦微微一笑,看在清夏眼中却有着难以形容的悲凄。「反而连累了令月。」
武则天这时才转头看向静坐椅上的女儿,无须多说,那张惨白的脸色和袖口的血渍已陈述一切。
清夏将准备好的药瓶和干净的白布呈上。「圣上,太平公主不让御医近身,只能劳烦您了。」
武则天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深深地看着清夏,接过药品后低声说了句:「等会儿到朕书房来。」
明白自己出现在李旦跟前的画面,对武皇而言定是十分刺目,清夏认命地响应:「小的遵旨。」
「令儿。」武则天来到李令月面前,轻声细语地说:「来,让朕看看妳的手。」
这还是清夏第一次见到她哭泣。那样一名高傲尊贵、天生便俯瞰众人的女人,睁开眼时滴落了晶莹泪珠。「母亲,令儿好疼……」
「朕知道,朕的令儿最怕痛了。」武皇一手摸着李令月的额际,将垂落的发丝往上拨开。之后,温柔无比地卷起沾血的袖口,拿起桌旁水盆内的湿布巾,轻轻擦拭那道胆敢划开柔嫩肌肤的伤口。
李令月枕着武则天的胸脯,神情梨花带泪,楚楚可怜。她从小就怕极了身体的疼痛,那会让她想起过去武敏之几乎要撕裂体内的暴力,她会想起自己也曾有过恐惧异常的心情、曾弱小地无能向这个世界反抗。
她憎恨这样的疼痛,憎恨它令她想起最爱的母亲居然一次又一次放过伤害她的男人,憎恨在天下人眼中自己注定姓李而永远成不了武家子嗣。她是唐朝的太平公主,她是周朝的监国公主,她却不是武则天心中唯一的公主,因为她的母亲已选择其它人与她一起走往尽头。
李令月的唇尝到了自己的泪水,滋味咸涩地使眼眶又制造出更多泪珠。
李旦在深吸一口气后便决定不再看着这一幕,即使如此,心中的失落还是沉重地无法累积半点扯起嘴角的力气。当他转向清夏所站的位置时,那名少女也正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两人的目光在此于空中交会,李旦瞧见那张小脸上的关怀与忧伤满满的、几乎就要溢了出来似地,心里不禁一颤。虽然清夏穿着简单样式的宫女服,但那几乎能透出阳光来的洁净肌肤与意外曲线成熟的苗条身段,让她整个人看来实是玉雪玲珑,光华灼眼。
李旦脑海里浮现一个身影。
***
李令月疲累地走回寝宫时,便见到今天之内、或许该说是一辈子也最不想到的人,正站在厅内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回来。
「婉儿。」发出连自己都觉得恶心的温柔招呼,李令月笑着走近不速之客。「妳是来看我死了没有?」
「太平公主,我很庆幸妳安然无恙。」上官婉儿风韵清雅的嗓音,听来完全不受敌意所动摇。「其实,既得皇上如此照料,再大的伤口也会好的。」
「婉儿可真是神通广大,无所不知呢!」李令月一个跨步旋身,轻松地坐于厅中大位。「只是妳那张脸上的疤,怎么一点也不见起色?难为那些太监宫女们了,伺候妳想必是夜夜惊魂。」
「这倒也是托太平公主的福。」上官婉儿淡淡一笑,黥面伤痕像怪兽般在容貌上疵牙裂嘴。「不过,皇上从未嫌弃我,每夜也是必拥着我才肯入眠。太平公主对太监宫女们的关心,我会记得转达的。」
李令月笑着,一副乐意倾听的样子。她很清楚自己一旦不笑,定会上前掐死这个低贱又骄傲的女人,但她突然想到一点,会让上官婉儿不得不来找她的事,铁定是个很好的反击筹码。
「婉儿,就直接说明来意吧。当是我怕了妳那张脸,看久了对心情不好。」
「在猎场行刺妳的臣子们──」
「谁说我被人行刺了?」
上官婉儿望着她,应对自如地续道:「李唐旧臣把妳当宝,不可能会伤害妳,而武三思那伙人,现在也觉得妳让他们如虎添翼,唯一有可能动手的便是──」
「──上官门。」李令月笑得是全然的幸灾乐祸。「妳就老实招了吧,婉儿,想杀我的人是妳吧?」
上官婉儿倒是扬着浅笑。「我会保护任何皇上命我保护的人,即使我心里巴不得亲手将那人大卸八块。」
李令月仍是笑玻Р'的,她知道自己正处于上风,因为上官婉儿难得说出内心真话。
「此事不能声张,皇上命我私下查出叛徒。」上官婉儿笑得些微苦涩,逼迫自己走上最难的一步。「我需要妳的帮助,令月。」
「我为何要帮妳?」李令月意兴阑珊地说:「揪不出叛徒是妳的事,上官门蒙羞更是妳自家的事,与我何干?」
「今日他们会对妳动手,来日便会对皇上动手。」上官婉儿的语气平稳如常,眼底却对这个假设激愤难忍。「如此一来还跟妳无关吗?」
「确实……对于皇上安危这件事,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妳都说到这份上,我也不可能不帮,但妳总得付出些代价。」李令月站到她面前,两人之间几无距离。「妳能付出什么代价……婉儿?」
「应该问妳准备让我付出何种代价。」上官婉儿不退不惊,五感皆能感受彼此说话的气息,炽热而广含侵略意涵。
李令月的眼角透出一抹邪魅,红润微扬的唇勾勒出嗜虐弧度。「把衣服脱了,上官婉儿。」
一道愕然的光闪过那双本来镇静的眸中,上官婉儿望着李令月的眼睛,看到了对方的扭曲与认真。
「我一直在想,上官仪的孙女是凭什么吸引皇上的视线……」李令月细抚着这张历经黥面后的脸,她的手指细长,摊开时能将上官婉儿的脸蛋整个包住。「才学?或许。美貌?也有可能。但这两种东西就算在其它人身上也找得到,妳一定有某种特别之处,才让皇上对妳爱不释手……」
上官婉儿没有回答,视线亦无离开李令月分毫,任由对方抚着自己的脸,允许恶意再次玷污划破容颜的疤痕。
「所以,把衣服脱了,让我好好看看妳的特别之处。」
上官婉儿轻笑出声。「就这么简单?妳也真是孩子气,以为这么做就能羞辱我?」
她开始解着自己的衣领和暗扣,双手并用,一派的理所当然。
「妳该去掖庭看看,那里的生活每日每刻都在羞辱一个人的自尊。」
上官婉儿拉开领口,露出了细致的锁骨、优美的颈间线条,以及被遮掩在衣料内、原本只有她的天子才能得见的雪白之肌。
「其实我也很好奇,可惜再也问不了。我很好奇武敏之究竟技巧有多好,竟能让妳对他念念不忘,从此排斥他人的碰触──」
话并未说完,李令月以一记巴掌声截断她的言语攻击。
上官婉儿没有抬手轻触自己的脸颊,即使她已尝到嘴唇渗透而出的血腥。
李令月那双遍布血丝的眼着实骇人。
一天之内,一天之内被三番两次地提醒武敏之的存在,她的理智早已被磨得所剩无几,上官婉儿便是知道这点,才会大胆地说出这样的话。
「我已经付出代价了。」周朝的昭容优雅傲凛地整理衣着,口吻平静地道:「明日我会再来找妳,太平公主。」
***
结束与武皇的密谈,清夏无神地走在回去的廊上,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如果不放空自己,怕是不需有人来砍她的头,脑袋便会自动从脖子上爆炸开来。然后,看到一手捂着脸颊的上官婉儿,正要开门进去久未踏入的寝居。
「上官姊姊!」她关心地拿开对方的手,发现一片涩红与唇边的血丝。「是谁──是皇上吗?!是她吗?!」
「清夏。」上官婉儿的手指轻贴她的唇,示意该安静下来。「进去再说。」
两人一进屋,清夏便利落地准备好冰凉的水盆与消炎药,上官婉儿坐在床延,神情有些憔悴,又像是被什么恼人的事所困扰,秀眉紧蹙。
「上官姊姊,我先帮妳敷个凉。」清夏跪在床上,温柔地以湿布巾擦拭血丝,之后盖上那片不正常泛红的肌肤。「到底是、到底是谁这么过份?如果是皇上的话……!」
「是李令月。」上官婉儿的声音很低,很疲倦。
清夏楞楞地看着她,眼眶悄然湿润,为什么今天在心中的每个重要之人都受伤了?「她怎能做出这么过份的事!」
「因为我对她说了更过份的话。」上官婉儿是真的觉得很累了。她从未有一刻对自己感到如此羞惭,难怪狄仁杰也对她失望透顶。「言词之伤人,向来胜过拳打脚踢。」
「上官姊姊……」
清夏刚开口,上官婉儿便伸手将她抱入怀里。她的恩师发出一种格外悲伤而无力的声音,几乎听不清楚,却让清夏此后一辈子都牢记在心。
「等所有事情结束,等我……等我们都不需要再做这些事情,若有机会,妳便替我这么告诉她吧──」
──我很抱歉。
当清夏向李令月传达这句话时,已经是非常多年以后了。
她穿着僧衣袈裟,而从未谋面的三哥李隆基坐上了龙椅。
那天,玄宗皇帝下令镇国太平公主的谋反当诛之罪。
降妖谱(完)
当晚,一名宫女通报武皇,说上官昭容留在自己寝居忙事儿,不回来了,而坐在窗边品酒的武则天,只是低应了句“随她吧”。
今夜有饮酒冲动的人不只是那位大周朝的女皇,就在皇宫另一边,上官婉儿也早已喝得七八分醉,斜椅露台高歌了好一会儿,逗得同样经历不顺遂一天的清夏,必须拍拍脸颊才能缓和笑得发酸的肌肉。只有她才知道端庄有礼的昭容娘娘,一旦喝醉了便会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唱着奇奇怪怪的歌,幸好此时不是夏季,否则上官婉儿又要抓着清夏到花园里用酒灌蟋蟀了。
「真失礼呢,义阳都没笑成这样……」
上官婉儿俏容红嫩,轻嗔之语犹如嘤咛,男子听了必连骨头也瞬间酥软,清夏想到这点,倒是笑得更加开怀。只可惜上官姊姊永远也不会在男子面前如此表现,甚至连武皇也未曾看过她放纵心情、不计后果地抒发情感的一面。清夏望着她,心中暗咐,那双平日淡漠稳重的眼眸,此刻染上层层瑰丽的微醺,秋水横波,艳媚嫣然,就连同为女子的自己都被瞧得脸蛋发热。
清夏随手抓了一盅玫瑰露就口而饮。此酒是以清晨在盛开的玫瑰花上收集到的第一滴露水而制,饮来并无醇酒的苦辣滋味,反倒香气四溢、甘甜爽口,正是因此才使人醉酒而不自知,更能错识心伤为喜悦,一解烦忧。
「义阳公主定是知晓上官姊姊自尊心甚高,不得已委屈自己,忍着不笑。」
「我自尊心高?」带点惊讶的银铃笑声。「谁能高过义阳?她那人,连天底下最有权力的女子也懒得看上一眼呢。」
上官婉儿提起义阳便是一种暗示,暗示自己真的完全醉了。平常时候她从不主动诉说掖庭的故事,尤其义阳这个名字更是刻意保存于心灵角落的秘密,时间一久,融入了心底深处,只要一挖掘便势必激起汹涌浪涛,再也不能泰然处之。除了今夜之外,她唯一将义阳和掖庭的过去讲述得淋漓尽致的,便是多年前仍在长安宫的那一次夏夜醉酒。
然而,不论是哪一次的喝醉,皆起因于上官婉儿那份想见又不能见的痛苦──不,不是对义阳。
清夏拿起一旁的貂皮毛毯,妥善地盖住再也站不稳而侧躺露台的导师。
上官婉儿是为了武皇。武曌。武则天。
每次、每次都是为了这个人。
望着那因长发柔丽垂下而遮住黥面墨迹的伤痕,清夏心底隐隐作痛,怒火难以平复。
不仅是她,彷佛世间所有的苦痛悲伤、生死离别,全源自于这个人。
究竟是为什么?清夏已经不只一次在心中大声问着,为什么周围每个人都将武则天视为至高无上的存在,不断地折磨自己和他人只求能得她一个回眸?
想起李旦望着那名执掌国政的母亲时,嘴角苦涩的笑和失落的神情,清夏累积多年的不解和怨怼更是熊熊燃烧。然后是李令月,那哭得令人心碎、令人痛得难以呼吸的太平公主。
为什么?清夏重重地坐在上官婉儿身旁,再度灌了一口酒。
他们要的只是一点点关心、一抹不带阴谋的微笑、一个不存有杀意的拥抱,为什么武皇就是连给也不想给?为什么她会那么无情、那么残酷?为什么这种人却能得到全部的人最深的爱?
「她根本不值得……!不值得!」清夏环住膝盖,握紧拳头,忿忿不平地念着:「大家都醉了,大家都没清醒!那种人明明不值得!不值得!」
「什么值得不值得……」上官婉儿的头从毛毯内伸了出来,发丝微乱,略带娇憨之气。「清夏一个人在跟谁说话?妳也喝醉了吗?」
「大家都醉了……!这个世间、全部的人,都是!」
「嗯……清夏说话真是有哲理,上官姊姊虽然听不太懂,但是……嗯,很有哲理。」上官婉儿喃喃地说:「义阳也是很有哲理的,义阳懂得全部的事,只是我从不好好听她的话……那次也是,如果我听她的,不跑去那间木屋看王皇后和萧淑妃留下的书简……」
上官婉儿开始漫无边际地说着,细细描述过去于掖庭中的生活。曾经,淫霸掖庭的太监宫女们发明了一种游戏,每日挑一名幼童将其蒙上眼睛,带到偌大掖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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