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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醉心-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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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曲打断了这二人的“眉目传情”,宠溺着对醉心道:“乖,我今天只上半日工,早些回去。”
连楚冬人都忍不住被易曲的宠溺甜腻的语气激起一层鸡皮疙瘩,这个易曲……变得太可怕了。

关于伤疤

“走吧。”楚冬人道。
醉心摇了摇头,易曲诧异,他刚才也没有反对,为什么突然……忽见易曲心念一转脸色一变,一把拖着楚冬人往侧旁站过去:“你在哪里发现醉心发烧的?”如果她敢说床上……
楚冬人不解:“稻田……怎么?”
易曲脸色一回,收起了情绪:“没什么。”
“为什么不愿回去?”易曲转过头来对着醉心问道。
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去。
“算了,你和我一起去吧。”反正那附近有茶摊,他坐在那里也无不可。
醉心眼神一亮,易曲却警告性的看了他一眼,让你休息不要去田里,竟然无视。便拉着醉心走了过去,经过楚冬人身边时,把从结庐医馆拿出来的那个药碗放在她的手里,低声道:“谢谢。”也不知谢她煎药或是带醉心来看病亦或是……其他。
楚冬人反射性的答了声不用谢,而后又怔愣的看着晨光中那走在一起的被日光拉长的两条相叠的背影。她盯着醉心与易曲的背影许久,终于埋下头,嗓子里如被哽住一般。
她知道易曲明白,醉心……也明白,只有她自己还把自己蒙在鼓里。
“楚冬人!”楚冬人正盯着自己手里还残存着苦药汁气味的空碗暗自伤感,忽觉肩头被人用力一拍,差点打得自己踉跄着要跌倒。
正要回头教训哪个不长眼的,却不想回头一见是一张妍丽的脸,还带着一脸笑意,在早日的阳光里晃得楚冬人有些眼花。
“你是?……”楚冬人心中暗自嘀咕,这个明明看起来漂亮纤弱的男孩子,为什么有这么大的蛮力。
那男孩子撇撇嘴,脸上流转出一道淡淡暗暗的光来:“我就知道你不记得我了。”
“不好意思……”楚冬人有些脸热,她很少跟男子说话,更何况这样看起来就很夺目的男子。
“没事,我叫李秋涯,有一次易曲,就是以前的易小霸王,砸过李氏包子铺,你帮了我……家。”李秋涯目光灼亮,似乎等着楚冬人想起来。
只可惜楚冬人脑子转了二十圈,也只是想起来清渠镇确实有个李氏包子铺。至于她以前为了阻止易小霸王的行为,也不知和她打过多少架,哪里还能记得。
李秋涯脸上终于露出失望的神情,却还是扬起笑脸:“我请你吃包子吧,我娘的手艺可是清渠镇最好的,早就想答谢你了。”
“不……不用了。”楚冬人看着李秋涯灼热的眼神有些慌了,她实在不习惯这样的男子,他长得很美,性格似乎也很好,但是……不适合她。
林醉心……才是她喜欢的那样的。
竟有慌不择路的夺路而逃的狼狈。
李秋涯一声喊叫堵在喉咙里,哭笑不得,他有这么可怕吗?只有女人看到他就贴过来的,这个女人明明打架的时候气概的很,偏偏这时就害羞了?
李秋涯悻悻的揉了揉鼻尖,他没那么急色好不好,还不至于看上她这个既无相貌更无权无势有不解风情的呆木头。更何况……他刚才一旁也看的清楚,她似乎对易曲的夫侍有好感,甚至情系很深了。
李秋涯提了提眉毛,转过头去朝蜜饯店走去,他孤家寡人的没人买蜜饯给他,就自己对自己好些,娘也许久没有吃这些小玩意儿了。
◆◆◆◆◆◆
易曲带着醉心到了平日她做活的地方,在附近找了个凉茶摊让他坐下来,自己则照常做起已经习惯了的工作来。但是过不了几趟,易曲才发现心一软答应带他来是多么大的一个错误。
任是易曲再淡定,也受不了一双灼灼的眼睛盯着自己瞧。更何况她并不认为现在这样扛着袋米,可能还有些灰头土脸,有什么气质可言。
更让她嘴角抽搐的是,那凉茶摊上的眼神更带来一串串更加灼热的目光。那是一群平时八卦惯了,又对易曲所娶得新夫侍十分好奇的人。
只是易曲此刻脸上凝了一层冰的表情,她们也不敢放肆,直到一段隔间休息,易曲终于能喘口气坐到醉心旁边,倒了杯茶水吞咽下去。醉心本想帮她擦了汗,却又觉得不妥,只好把手帕塞给易曲,易曲一笑还没等手帕擦上额间,只听得周围呼啦一声,已经是被一群人包围了。
醉心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他深居室内,除了易曲连人都少见,虽说这段日子已经好了不少,却也并不能适应这样活得奔放而简单的人。
易曲沉了沉脸,看着一群凑上来的脑袋:“做什么?”却朝醉心靠的近了些,保护的姿态显而易见。
“你家里还有没有其他的兄弟?”这话什么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他们什么时候对他这么有兴趣了。
“你就是醉心公子?”你怎么知道他叫醉心。
“你用的什么手段把我们易小霸王驯服的这么听话?”
易曲越听脸越黑,越来越离谱了。
醉心则是茫然胆怯中,略有好奇的抬头看了看那个叫出他名字的人,刚才医馆里那个女子也叫他醉心公子。却绝想不到,易曲的改变,以及她为了一个叫“醉心”的男人和梁知县家里的那个纨绔打了一架,都让他在无形中成为这些人的谈资,并且越传越神奇。毕竟以前那易曲就是一根朽木一个毒瘤一个祸害,忽然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又有人见了易小霸王口里说着“醉心”打架,于是就渐渐演变成今日这样了。
林醉心平日里都深居在林宅,嫁给易曲更是几乎足不踏户,这清渠镇的人见过林醉心的人少之又少,见他并不像一般农家夫开朗爽快,且脸颊上还有一道明显的白疤,又见他并不应声,都以为他并不是相传中美如仙人引易小霸王入正途的“醉心公子”。
直到易曲那一声“醉心”的唤声,本要散去的人又忽的围拢过来,都瞪大眼睛要看看这堪堪算上中等之姿的男人,到底有什么特别,竟能让易曲宠夫宠的清渠镇大半条街都知道了。难道是出生好?可是看那样子又不像。
易曲几乎要吐血,这群女人平日里也没见这么对她家里的事情这么热心过,易曲眼一抬,却又瞥见旁边卖菜的一个男子投过来一个哀怨的眼神,她生生的打了个冷战,上次他送了她一个香囊,易曲废了天大的力气才还回去。
易曲连忙收回目光,站起来:“今日不做了,我有事要早些回家。”说着拉起醉心的手臂站起来就要走,今天算是做不下去了,近半日的工钱她也不打算再要了。
醉心也立刻站起来,被这样一群人围着他觉得心里有点慌。
两人正要走时,忽听得人群里一阵惊呼:“我想起来了……他不就是那林家小杂种吗?他爹是个小倌,他什么时候改叫林……”
那人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了,易曲扶着醉心的手臂一紧,眼睛穿透人群直直盯着那个说话的人,眼神如刀。
“走。”易曲抿了抿唇,拉着脸色骤变的醉心要离开。只是这一句话已经是激起千层浪了。一时间有少数见过醉心的爹的人也附和。
醉心的脸色愈发苍白。小倌……小倌的孩子……杂种……每一个字都剜的他心疼。
爹……
醉心嘴唇微颤,手指不自觉抓紧易曲的衣裳,似乎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妻主……
我不是……
“我记得听人说他脸上本有颗泪痣的,是不是弄错了?”
醉心原本苍白颤抖着的脸色,却在听到这句话时,双腿一软就要跪坐下去。易曲大惊,把他纳在怀里,只见他紧闭着双目,脸上又显出初见时的绝望来。
“醉心,看着我。”易曲横抱起他,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脸颊,却不见他睁开双目。
妻主……
不要……我不想你知道的……
不是那样的……
醉心紧紧闭着眼睛,只是在心里一遍遍的说着不是那样的,也不知是想让易曲相信还是自己。
“你们给我闭嘴。”易曲压着心中升腾起的不安、疑惑与焦急,还能算是冷静的对着那群人吼道。她也知道这群人并不坏,只是八卦了些,又被这世俗的观念变得有些麻木了。
一群人见到醉心摇摇欲坠脸色苍白的样子,又被易曲这一声吼多闭了嘴。
只是易曲仍旧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对答声:“泪痣?他脸上疤痕那地方正好是……”说到这里她似乎自己也打了个寒战。
易曲只是不停地拍着醉心的脸颊又不停地念着:“醉心,睁开眼。”
醉心却似乎也听到了这一句问话,立刻浑身抖得要痉挛起来。易曲大惊,一叠声唤道:“醉心?”声音里带着些慌张,拂过醉心面颊的手下也已经湿透了。
易曲擦着醉心眼角不断渗涌出来的泪水的手指,在细细回想那声细微的话时,突然僵了一下,她怔怔的盯着醉心脸颊旁的白色伤疤,忽然觉得一股凉意袭上心头。
醉心本来紧闭着的双眼,颤抖着身子,在感觉到易曲原本温柔擦着他眼角泪水的手指突然停下来时,面色变成一片死灰。连抖着的身子也要僵冷下去。
妻主……
你知道了么……
不再要……要我了么。
那颗泪痣……
醉心硬生生咬住自己的下唇内,才阻止住一声沉闷的哽咽溢出喉间。
易曲被那个猜测弄得遍体生凉,半会儿才回神,低头看着醉心,却见他已经唇间竟流出血来。易曲大骇,一只手探去他的唇间,一边要硬生生掰开他咬的死紧的已经毫无知觉的牙关,一边只能轻声念着让他张口。
醉心终于微微启唇,易曲只能抵着自己的手指在他上下齿之间,一边站立起来,一手仍旧轻轻拍着他的脸颊:“我们回家。”
醉心微微启着的唇虽没有放松也没有用力,直到易曲的手又温柔的抚上他的鬓发间。又对他说了一句:“我们回家。”他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双目之中的泪水滚滚而落。
妻……主……
你是……没有明白么……
还是……你……真的愿意留下我……
那颗痣没有了。
早就没有了。
我……我也没有带来不幸。
不是那样的……
爹说过……我给他带去过好运。
我……
醉心忽然觉得恐慌,他一直这么安慰着自己。
但是爹死了……
爹说的好运,就是死吗?

回忆与选择

易曲抱着醉心站起身来,手指上已经沾了斑斑血迹,正要带着醉心离开,忽觉肩头一沉,有人递了一瓶伤药给易曲,脸上有不忍的神色。
易曲顿了一下,眼神一低接过来:“多谢。”紧了紧抱着醉心的手,压着胸口之间一股尖锐的疼,脸色也不比醉心好看多少。
易曲兜转了几个迂回的短巷,一路上只是紧抿嘴唇,绷直的唇线让她看上去十分冷沉,醉心则深埋了脸靠在易曲的肩侧,安静而轻微的呼吸觉不出有任何异常。
易曲走到一处僻静处,忽然站立在原地,醉心的本就绷直的身体立刻僵硬。
易曲轻轻弯下腰,把他放在地上,只留一只手臂撑住他虚软的身子,慢慢拉开他无意识抓紧自己衣服的手,紧抿嘴唇一言不发,就这样定定的看着醉心愈发害怕绝望的眼神。
一根根掰开他紧抓着自己衣服的手指,怜悯的目光里还带着一些冰冷。
妻……妻主?
随着指尖失去的温度,醉心的一颗心渐渐沉冷下去。
真的……不要我了么?
易曲后退了半步看着他愈发灰白的脸色,握了握拳,突然转身就走。虽然极慢却走得极坚定。
妻……主……
醉心万想不到易曲会是这种反应,不质问,不说话,他甚至奢侈的想过妻主……原谅他,因为她说了,我们回家。因为她还是温柔的为自己擦去眼泪。因为他明明能感受到她的怜惜的。
醉心就这样呆呆的看着易曲慢慢的走远,手脚冰冷。
易曲转过身的瞬间,嘴唇抿的更紧,似乎要把自己的唇要压出一道白印。她知道醉心骨子里其实是个勇敢坚韧的人。这期间她也听过了不少关于他爹爹的蜚语流言,最后得出的结论只是这是一个敢爱的极柔韧的男人,这些……她从醉心身上就看得出来。只是醉心似乎被压的怕了,那些勇敢地坚韧的品质,许多都被磨灭在了他心里的恐慌害怕与不信任里。
原以为这一段日子的磨合,昨晚上又……互诉了情意。她以为,她以前说过的、她所保证的他都应该要去相信,却不想只是那一句话就将她努力地全都击垮。
他需要一剂猛药,完全揭开了他心底暗藏在最深处的伤疤,才能真正的重新相信他,这段日子她把他保护的太好了。
醉心看着易曲越来越远的身影,整个人如被抽空了。他一时目光空滞,直到易曲的最后一点衣角快要消失在转角处。
不……
不要再留下我一个。
我……我好冷。
爹爹,我好冷。
醉心心里翻腾出一种另他欲呕的血腥味。熟悉而陌生的。
好痛……
醉心一只手捂上自己的脸颊,只觉得浑身如浸冰窟,眼角下如有一把锋利的刀在那里慢慢缓缓地割划着,好痛,痛得他不能呼吸不能说话,想喊却喊不出来。
记忆一点点在血的味道里蔓延清晰开来:
漆黑的柴房。
在一旁嫌弃的看着他的娘。
一把锋利的匕首。
几个狞着面目的女人。
被揪住的痛的发麻的头发,但这一切都抵不上那冰凉的匕首抵在脸庞的痛,抵不上娘在一旁面目表情的脸给他的绝望。
小杂种,你爹那个贱人就仗着我与他有过一段露水情缘,竟瞒着我怀上了你,还敢死皮赖脸的赖进我林宅。你一出生你姐姐就生了场大病。没几年你爹也死了。这前些日子,我们一家遭强盗土匪。你的命还真是硬。我找人算了,这泪痣本就不详,它克死了你爹,说不定还会克我们全家。我今天也算做了件好事。如今那易小霸王救了我性命,我答应以一个儿子做交换,也只能委屈你了。这泪痣留着也是个碍事的。
他不能明白,不知道她究竟在说什么。只知道一种无边的恐惧攫住了他,一种寒透脊梁的冰冷从脸颊旁传过来。
唔唔唔……不要。爹,救我……
口中被赌上了布,那时……那时他会说话的。只随着一阵尖锐的疼痛,一股血腥从脸颊处蔓延开来,晕满了他的眼,涌入鼻尖,另他作呕。
好痛……好冷……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叫想喊,所有的气息却都随着一阵阵尖锐的疼刺骨的冷,压在喉咙里,如果没有那块布,他定会声嘶力竭的哭。只觉得随着鼻腔里的血腥,喉咙里也渗出一股股腥甜。
爹……
他晕黑过去之前,眼前浮现的只是爹爹一直隐忍的美丽的笑容,只是目光里有着歉疚有着悲悯,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他。
醉心再醒过来时仍旧在柴房里。黢黑的夜,让痛显得更清晰。
娘?哈……
醉心半撑着身子,脸上带着凄迷的神色,指尖颤颤的抚上右颊侧,茫然的看着手上沾染着的暗红的血。
或许……就像娘说的,若这颗泪痣早没了……爹也就不会死了。
爹。
醉心张张唇,唤了一声,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愕然的再唤了一声,仍旧发不出任何声音。
爹。爹。爹。爹……
醉心不住的喊着念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音节,只有一声声沙哑的破碎的无意义的音气充荡着整个柴房。
他卡住自己用尽胸腔力气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喉咙,呆呆的在柴房里就这么坐了一天。
整个林宅的人对醉心的再不说话也没有感到多少差异,毕竟他本来就寡言,也足不出户。只等过些日子把他许给那个在这清渠镇也没来多久的易曲。不管她满不满意,到时生米熟饭也由不得其他,甩掉这个麻烦他们一家也能安心点。
◆◆◆◆◆
天空洒下一片薄薄的暖阳,照进这条短巷里,照在醉心单薄的身体上。
醉心沉在一片痛而冷的回忆里。视线仍茫然停在那个身影上。
妻……主。
他的视线里只剩下最后一片翻飞的衣袂时,立刻浑身颤起来。
没……没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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