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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与火之歌-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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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羊想对全城人炫耀战利品,所以詹姆被迫在赫伦堡城门一里之外下马。他们将一根绳子套在他腰间,另一根捆住布蕾妮的手腕,两者末端都系于瓦格·赫特的坐骑前鞍。他俩一左一右、跌跌撞撞地走在科霍尔人的黑白斑纹马后面。
詹姆用愤怒驱使自己前进。包裹断肢的亚麻布因脓汁而发灰变臭,每走一步,幻影手便痛一次。我比你们想象的更强大,他告诉自己,我是兰尼斯特,我是御林铁卫的骑士,我能到达赫伦堡,我能到达君临城,我能活下去。然后,我要你们还债。
黑心赫伦的巨城如山崖般陡峭的墙垒逐渐变大,布蕾妮挤挤他胳膊:“城堡掌握在波顿大人手里,他是史塔克家的封臣。”
“嗯,据说波顿家族喜欢剥人皮,”这是詹姆对这个北境望族惟一的印象。提利昂肯定了解恐怖堡伯爵的方方面面,但他远在千里之外,和瑟曦在一起。对,瑟曦还活着,我不能死,他反复强调,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生,也要同年同月同日死。
城外小镇被烧成灰烬和焦石,湖岸边有大队人马驻扎过的痕迹,这就是“错误的春天”那一年,河安大人召开比武大会的地方。詹姆走过饱受蹂躏的土地,一丝苦涩的微笑爬上嘴唇,有人于他当年跪在国王面前宣誓的地方挖了一道便池。少年的喜乐早已化为苦味,当初伊里斯连一晚也不让我停留。他为了侮辱而赐予我荣誉。
“你看那旗帜,”布蕾妮急切地说,“剥皮人和双塔,看到了么?他们是罗柏国王的属下。在那儿,城门楼上,你看,白底灰色,冰原狼旗。”
詹姆扭头朝上看。“没错,是你家的嗜血冰原狼,”他赞同,“瞧,左右都有人头嘛。”
士兵、仆人和营妓都出来围观。有只斑点母狗一路尾随,吠叫不休,最后被血戏班的里斯人用他的长枪一枪刺穿。他跑到队伍前面,将死狗放在詹姆头上摇晃,一边大喊大叫:“我是弑君者的掌旗官!”
赫伦堡的城墙如此之厚,穿越它,竟像穿越岩石隧道。先前瓦格·赫特派两个多斯拉克人当先通报波顿伯爵,所以外庭挤满了好事者。詹姆蹒跚走过,人们缓缓让路,而只要他稍微停留,腰间的绳子就被狠狠拉扯。“我捉住了弑君者,”瓦格·赫特口齿不清地宣布。一只长矛猛戳他的背,要他爬。
摔倒时他本能地伸手去扶,断肢与地面相触,痛得麻木。但他不知打哪儿生出一股力量,单膝跪了起来。前方一段宽阔的石阶梯通向赫伦堡的某座巨型圆塔,五个骑士与一个北方人正在台阶上看他。淡白眼珠的人穿裘皮斗篷和皮衣,五个面目不善的骑士则全身盔甲,外套上有双塔纹章。“佛雷家的弟兄们,”詹姆叫喊,“丹威尔爵士,伊尼斯爵士,霍斯丁爵士,”他认得几个瓦德侯爵的子孙,再怎么说,毕竟自己姑妈嫁到了他们家,“向你们致以我的哀悼。”
“怎么回事,爵士?”丹威尔·佛雷爵士问。
“你侄儿,克里奥爵士出事了,”詹姆道。“他与我们结伴同行,途中不幸被土匪射杀。乌斯威克和他那帮手下偷了他的东西,把人留给野狼吃。”
“大人们!”布蕾妮摆脱群众,奔上前去。“我看到了您们的旗帜,以您们发下的誓言之名,请听听我的话!”
“你是谁?”伊尼斯·佛雷爵士问。
“她是兰尼斯特的奶妈。”
“我是塔斯的布蕾妮,‘暮之星’塞尔温伯爵的女儿,和您们一样,效忠于史塔克家族。”
伊尼斯爵士“呸”地一口吐在她脚边。“去你妈的狗屁,我们信赖这个罗柏·史塔克,他回报我们的却是背叛!”
有趣极了,詹姆扭过头去,想看看布蕾妮怎么反应,可惜这妞儿像上了嚼子的骡一般顽固。“背叛什么的我不清楚,”她摩擦着手腕上的绳索,“但我乃受凯特琳夫人的差遣,将兰尼斯特送往君临城他弟弟——”
“被我们发现时,她正要淹死他。”虔诚的乌斯威克道。
她脸一红,“我一时生气,作出越轨的事,但并非真的要杀。如果他死了,夫人的女儿会遭殃。”
伊尼斯爵士不为所动,“这和我们有何关系?”
“我看,就拿他跟奔流城讨笔赎金,”丹威尔爵士建议。
“凯岩城金子更多。”他的一位兄弟反对。
“杀了他!”他另一位兄弟说,“为奈德·史塔克报仇!”
小丑夏格维今天穿灰粉色小丑装,他在台阶底部边翻筋斗边唱:“从前有只狮子和黑熊跳舞,噢耶,噢耶——”
“闭嘴,小丑。”瓦格·赫特制止他,“弑君者不能喂熊,他是我的。”
“他死了就没用了。”卢斯·波顿平静地说,声音轻得让大家都停下来倾听。“还有,瓦格大人,请你记住,我北上之前,这里还是我当家。”
高烧让詹姆头昏眼花,也让他胆子壮起来。“您就是恐怖堡伯爵?听说您前次被我父亲打得夹着尾巴逃窜,是也不是?大人您总算不逃了?”
波顿的沉默比瓦格·赫特唾沫横飞的威胁可怕一百倍,他的眼珠淡白如同晨雾,隐藏了所有思绪。詹姆不喜欢那对眼珠,它们让他想起当年奈德·史塔克看他坐在王位上时的神情。恐怖堡伯爵最后轻启嘴唇:“你少了一只手。”
“错。”詹姆说,“它在我脖子上。”
卢斯·波顿伸手下来,兜起他颈上的绳子,将烂手扔给山羊。“快拿开,这东西有损于我的健康。”
“我要把它送给他的父亲大人,索要十万金龙币,否则,就把弑君者砍成碎片还回去。等收到他的钱,我再把詹姆爵士交给卡史塔克大人,多赚一个美女!”“勇士们”齐声欢呼赞同。
“好打算。”卢斯·波顿道,那语调好似在餐桌上轻描淡写地赞一句:好酒,“只可惜卡史塔克伯爵给不了女儿了,罗柏国王以谋杀和叛乱的罪名砍了他的头。至于泰温公爵,他人还在君临,新年之前都不会离开,那是他孙子和高庭之女成婚的大喜日子。”
“不对,是临冬城之女,”布蕾妮说,“大人,您弄错了吧,与乔佛里国王订婚的是珊莎·史塔克。”
“他们的婚约已经废除。黑水河一战,玫瑰与狮子联合,大败史坦尼斯·拜拉席恩,烧光了他的舰队。”
我不是警告过你么,乌斯威克,詹姆心想,还有你山羊,与狮子作对,没好果子吃!“有我老姐的消息吗?”他问。
“她很好,你的……外甥也很好。”波顿顿了一下。看来他知道。“你弟弟在战斗中受了重伤,但性命无忧。”他朝身边一位穿镶钉铠甲、面色阴沉的北方人招招手。“送詹姆爵士去见科本学士,并替这位女士松绑。”待布蕾妮手腕间的绳索砍成两截后,他续道,“请原谅,小姐,眼下兵荒马乱,仓促之间难免误伤。”
她揉着被麻绳磨破的血肉。“大人,这些人想强暴我。”
“是吗?”波顿伯爵淡白的眼睛望向瓦格·赫特。“这可不行,这事儿和詹姆爵士的手的事儿,都做得不对。”
院子里的北方人是勇士团的五倍,还有同等数目的佛雷家丁。山羊再苯也知道闭嘴。
“他们拿走了我的剑,”布蕾妮道,“还有我的盔甲……”
“小姐,在我的城堡作客您无需盔甲。”波顿伯爵告诉她,“您受我的保护。埃玛贝尔太太,替布蕾妮小姐准备一间舒适客房。沃顿,詹姆爵士交给你了。”他不待回答,径自转身上阶梯,裘皮斗篷在身后卷动。与布蕾妮分开之前,詹姆只来得及和她交换一个短促的眼神。
学士的房间在鸦巢下,这位一头灰发、面目慈祥的人名叫科本,他打开包裹断肢的亚麻布,鼻子凑上去嗅了嗅。
“有这么糟糕?我会死吗?”
科本伸出一个指头拨拨伤口,涌出的脓血让他皱起鼻子。“不会,只是过不多久……”他切开詹姆的衣袖,“……腐疮会扩散,您发现了吗?附近的血肉都已变质,必须切除。最周全的办法是把手臂整个截掉。”
“我看你活得不耐烦了,”詹姆承诺,“清洗伤口,把手缝回去,让我碰碰运气。”
科本皱紧眉头,“我可以保住您的上臂,从肘部开始截,但……”
“你敢!除非把另一只手也截了,否则我掐死你。”
科本注视着他的眼睛,不管看到了什么,总之令他踌躇。“那好吧,爵士,我只把腐疮挖掉,别的都不动。先用沸酒处理,然后敷荨麻膏、芥菜籽和面包霉,或许管用,但其间利弊您可要考虑清楚。我这就去拿罂粟花奶——”
“不要。”詹姆不敢睡,生怕一觉醒来自己的手就真没了。
科本坚持:“这会很痛。”
“我会尖叫。”
“这会非常非常的痛。”
“我会大声大声尖叫。”
“您至少喝点葡萄酒行么?”
“总主教真的每天祷告吗?”
“这我不清楚。我拿酒去,爵士,您先躺下,得把手绑上。”
科本准备好一把利刃和一个碗,动手清洗。他边做,詹姆边大口喝酒,酒浆洒了一身。左手真没用,连嘴巴都找不着。葡萄酒浸湿胡须,掩盖了脓汁的恶臭。
当真的动刀挖掘腐疮时,酒精完全不管用,詹姆大声尖叫,用完好的手拼命锤桌子,一次、一次、又一次。科本将沸酒倒在挖剩的断肢上,他再度尖叫。不管如何赌咒发誓,不管心中多么恐惧,他仍旧晕厥过去。醒来时,学士正用针和羊肠线缝手掌。“我留了一点皮肤,刚好连接腕关节。”
“这活儿,你挺熟的嘛。”詹姆虚弱地嘀咕。他咬到舌头,嘴里全是血。
“在瓦格·赫特手下,处理断肢是家常便饭,他走到哪里,哪里的人就缺胳膊断腿。”
科本倒挺面善,詹姆心想,他身材高瘦,语气柔和,一双褐眼透着暖意。“你身为学士,干嘛和勇士团混在一起?”
“学城剥夺了我的颈链。”科本放下针线,“您眼睛上方的伤也要处理,发炎得很厉害。”
詹姆闭上眼睛,任科本用酒进行治疗。“把战争经过告诉我,”科本既管理赫伦堡的乌鸦,自对消息一清二楚。
“史坦尼斯大人遭遇火攻和您父亲的偷袭,一败涂地。据说小恶魔让整条大江都烧了起来。”
詹姆仿佛亲眼目睹绿焰爬上晴空,高过最雄伟的塔楼,街市上着火的群众在惨叫。我先前不是梦见了这番场景么?真有趣,但他笑不出来。
“请试着睁眼。”科本用温水浸湿麻布,轻揩眼脸上干结的血块,肿没有消,但詹姆发现右眼总算能张开一半了。学士凑过来,“这伤怎么来的?”他问。
“某位妞儿的礼物。”
“一次失败的求爱,大人?”
“这位妞儿身材比我壮,长得比你丑。你快帮她治治,她腿上还有打斗中我刺的伤。”
“我会照料她,她是您什么人?”
“我的保护人。”詹姆荒诞得想笑。
“我留给您一些草药,混进酒里,以止住高烧。明天再用水蛭吸干眼脸上的淤血。”
“水蛭,可爱的动物。”
“波顿大人最喜欢水蛭,”科本谨慎地说。
“对,”詹姆道:“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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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校】第三十二章提利昂
国王门外一片荒芜,惟有烂泥、灰烬和烧焦骨骸,但无家可归的人们已在城墙的阴影下重新搭起帐篷,还有人用桶子和推车贩卖渔获。提利昂骑过人群,觉察到无数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冰冷、愤怒,乃至憎恶。但没人开口,也没人敢挡他的道——全赖一身油亮黑甲的波隆随侍左右。若我孤身出巡,只怕早就被他们拖下马来,用鹅卵石砸个稀烂了,就像普列斯顿·格林菲尔爵士那样。
“这帮家伙简直比老鼠还讨厌。”他抱怨,“他们的狗窝被你烧过,居然半点也不接受教训。”
“哼,给我几十个金袍子,我把他们统统杀光。”波隆道,“死人就不会回来了。”
“没用,杀是杀不完的,就让他们去吧……但无论如何,只要城墙边出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立刻给我拉倒。不管这帮蠢货怎么想,战争毕竟没有结束。”他朝烂泥门骑去。“今天的视察就到这儿,明日召集各工会,带师傅一起来,商议重建计划。”他叹口气,好吧,烧成这样多半要归功于我,总得做点什么补救。
工作本该由他坚定、可靠、不知疲倦的叔叔凯冯·兰尼斯特负责,可惜这位爵士在接到奔流城传来的消息,得知儿子威廉遭遇谋杀后就完全垮了。眼下,威廉的孪生兄弟马丁也是罗柏·史塔克的俘虏,而他们的长兄蓝赛尔依然卧病在床,伤口溃烂,难以康复。凯冯爵士只有这三个儿子,眼看一个也保不住,便彻底为悲伤和忧惧所淹没。泰温向来倚重弟弟,而今别无他法,只能将理事的担子托付给侏儒儿子。
重建费用耸人听闻,却又不能不办,因为君临乃全国第二大港口,规模仅次于旧镇,得尽快疏通河道,重开贸易。妈的,钱从哪里来?他甚至开始想念半月之前扬帆远去的小指头了。他倒好,跑去迎娶莱莎·艾林,统治谷地,我则为他收拾烂摊子。欣慰的是,这回父亲总算肯把重任交付给他。见鬼,他永远也不会提名我为凯岩城的继承人,却会无所不用其尽地利用我,上次不还任命我为代理首相么?金袍卫士的小队长在烂泥门前为他开道,提利昂静静地思考。
君临三妓依旧统治着门内的市集广场,但如今已然荒废,石头和沥青桶散居四处。嬉戏的小孩们爬上长长的木制投掷臂,像群猴子似的在上面晃荡,互相追逐。
“待会记得提醒我,要亚当爵士分配金袍子在此看守,”骑过投石机之间时,提利昂吩咐波隆,“傻小子们非得摔下来,折了脖子不可。”这时上方传来一声呐喊,一堆马粪掷在财政大臣前方不远处。提利昂的坐骑人立起来,几乎把他掀翻。“仔细想想,”他一边努力勒马一边说,“还是别管了,就让这帮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像熟南瓜似地落下来砸个稀烂。”
他的心情本就不好,而今这群顽童竟然当众羞辱他,更让他怒火万丈。日复一日,婚姻成了他最大的苦恼。珊莎·史塔克至今仍是处女,而大半个城堡的人似乎都知道!今早上马时,他就听见两名马童在背后叽叽咕咕,偷笑出声。他觉得连马儿都在嘲弄他。一直以来,提利昂每晚耐着性子假装履行义务,寄希望于婚姻的实情不致泄露,可惜一切都归无用。不知是珊莎蠢到向她的侍女倾诉呢?——毫无疑问,她们都是瑟曦的人——还是瓦里斯的小小鸟在作怪?
有何区别?反正结果是他受人轻贱。整个红堡,不拿这当笑柄的似乎只有他的“夫人”。
珊莎过得也很凄惨。提利昂每每想打破她用礼貌编织的盔甲,给予她男人的慰籍,但他知道没用。不管嘴上说得多动听,在她眼底,他其实是个丑陋不堪的怪物。况且还是个兰尼斯特。这就是他们给他的妻子,这就是要与他共度一生的女人,她恨他。
同床的夜晚是痛苦之源。提利昂习惯裸睡,而今却无法忍受。他的夫人被训练得很娴淑,从不说半句顶撞的话,但每当她看到他的身体,那种目光简直让人无地自容。于是他嘱咐她穿上睡袍。我想要她,他心想,是的,我也想要临冬城,但最想要的还是她,管她孩子还是女人。我想给她安慰,我想听她欢笑,我想她开开心心地和我在一起,我想她把欢乐、痛苦、悲伤和欲望与我分享。想到这里,他苦涩地笑了。是啊,我好希望自己如詹姆一般高大,像魔山一样强壮,诸神慈悲!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雪伊结婚的消息,提利昂不愿瞒她,在成婚的前一天,他吩咐瓦里斯将她带来相见。他们在太监的卧室同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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