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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与火之歌-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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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兰吓得都不敢喊,火堆已烧成若干微弱的余烬,而朋友们睡得香甜,他几乎要溜出自己的身躯,进入狼体内,但夏天远在数里之外,而他不能把朋友们无助地丢在黑暗中,面对井里出来的莫名东西,我告诉过他们不要来这儿,他悲哀地想,我告诉过他们这儿有鬼魂,我告诉过他们,应该去黑城堡。

那脚步声很是沉重,缓慢迟滞,摩擦着石头。它一定十分巨大。老奶妈的故事中,“疯斧”是大个子,而黑夜里出没的妖怪更加硕大。从前在临冬城,珊莎告诉他,如果躲进被子底下,黑暗中的恶魔就找不到人。现在他差点这么做,随即想起自己是个王子,几乎就要长大成人了。

布兰在地板上蠕动,拖动那双无力的腿,直至碰到梅拉。她立刻醒转。没有谁醒得有梅拉·黎德那样快,没有谁像她这般高度警觉。布兰将一根手指按到嘴上,示意别说话。她立刻听见了声音,他可以从她脸上看出来,回荡的脚步、微弱的呜咽、沉重的呼吸。

梅拉一声不吭地拿起武器,右手抓三叉捕蛙矛,收拢的索网悬于左手,光脚静悄悄地走向那口井,玖健仍在熟睡,对周遭变故毫无知觉,而阿多边呻吟,边翻身,显得很不踏实。她在阴影之中移动,绕开月光,像猫一般安静,布兰盯着她,发现连自己都很难察觉矛上反射的微弱闪光,我不能让她独自与妖怪搏斗,他心想,夏天在远处,但是……

……他溜出自己的皮,进入阿多体内。

跟进入夏天不同,进入夏天太容易,现在布兰连想都不用想。这更困难,就像往右脚套左脚穿的鞋,怎么也不合适,而且这鞋很害怕,这鞋不明白怎么回事,拼命要把脚推开,他尝到阿多嗓子里污物的味道,几乎厌恶地逃离。但他不能,反而挣扎着坐起,双腿收至身下——一双壮硕的腿——然后站立,我能站了;他跨出一步,我能走了,感觉如此怪异,差点当即摔倒。他看到自己就躺在冰冷的石头地板上,一个小小的残疾,然而“他”现在不是残废。他抓起阿多的长剑。井里的呼吸声已变得跟铁匠的风箱一样响。

突然一声号哭,如同匕首穿透全身。黑暗中,巨大的影子钻上来,歪歪扭扭地撞进月光之中,恐惧从布兰心中油然升起,如此强烈,以至于他发现自己又躺回地板,而阿多吼着“阿多,阿多,阿多”,就像当日湖中塔上,雷电闪耀之时。但那黑夜中出没的妖怪也跟着惨叫,在梅拉的索网内狂乱翻腾。布兰看到长矛从黑暗中猛刺而去,那东西踉踉跄跄地跌倒,不断挣扎,号哭仍从井内传来,甚至更响了。地上那团黑乎乎的东西一边翻滚抵抗,一边尖叫,“不,不。不要。求求你,不要……”

梅拉站在上方,银色的月光在捕蛙矛尖端闪烁。“你是谁?”她提问。

“我是山姆,”黑乎乎的东西抽泣着,“山姆、山姆,我是山姆,放我出来,你刺疼我了……”他在月光下打滚,在梅拉那张纠结的索网中瞎扑腾,而阿多仍在喊,“阿多,阿多,阿多。”

这时玖健把枝条加入火堆之中,吹气使得焰苗重新噼噼啪啪窜起来,有了光线,布兰看到井边是个苍白的女孩,面庞削瘦,全身裹在兽皮里,披一件大黑斗篷,正试图让怀中的婴儿停止号哭,地上的东西隔网摸匕首,可惜孔眼太小,做不到。他不是妖怪,也不是浑身滴血的“疯斧”,只不过是个大胖子,穿黑色羊毛布衣服,外加黑毛皮、黑皮革、黑锁甲。“他是个黑衣弟兄,”布兰道,“梅拉,他来自守夜人军团。”

“阿多?”阿多蹲下身子,窥视网中人。“阿多,”他又大声说。

“黑衣弟兄,对。”胖子仍像风箱一样喘气。“我是守夜人的一员。”他的下巴缠了根网线,迫使他抬头,其他的线则深深嵌入脸颊。“我是乌鸦,求求你,把我放出来。”

布兰突然变得不大确定。“你是三眼乌鸦吗?”他不可能是三眼乌鸦。

“我想不是。”胖子转动眼珠,只有两颗眼珠。“我是山姆,山姆威尔·塔利。放我出来,它弄疼我了。”他又开始挣扎。

梅拉厌恶地哼了一声。“别乱动,如果扯坏我的网,就把你扔回井里去,躺着别动,我替你解开。”

“你是谁?”玖健问那抱婴儿的女孩。

“吉莉,”她说,“用紫罗兰花取的名,他是山姆,我们没想吓唬人。”她摇晃婴儿,柔声低语,终于制止了号哭。

梅拉为肥胖的黑衣弟兄解索网,玖健走到井边,向下窥视。“你们从哪儿来的?”

“从卡斯特堡垒,”女孩道,“你是那个人吗?”

玖健转身看她。“那个人?”

“他说山姆不是那个人,”她解释,“有另一个,他被派来寻找那个人。”

“谁说的?”布兰问。

“冷手。”吉莉轻轻回答。

梅拉掀开索网一端,胖子坐起来。他在颤抖,布兰发现,而且仍然拼命喘气。“他说这儿会有人,”他长吁一口气,“城堡里有人。但我不知你们就在楼梯顶上,不知你们会扔出一张网,还戳我肚子。”他用戴黑手套的手摸摸腹部。“有没有流血?我看不见。”

“没那么严重,只想把你捅倒而已,”梅拉说。“来,让我看看。”她单膝跪下,触摸他的肚脐周围。“你穿着锁甲耶,根本连皮都没破。”

“啊,但还是很疼。”山姆抱怨。

“你真的是守夜人的弟兄?”

胖子点点头,下巴微微颤动,他的皮肤看起来苍白而松弛。“我只是个事务员,负责照看莫尔蒙总司令的乌鸦。”片刻之间,他似乎快要哭出来。“但我在先民拳峰把它们弄丢了,都是我的错,我还迷了路,连长城都找不到,它有一百里格长,七百尺高,我居然找不到!”

“你已经找到了,”梅拉说。“把屁股抬起来,我要收网。”

“你怎么穿过长城的?”山姆挣扎起身时,玖健问。“这口井是否通往某条地下河,然后可以过来?可你身上一点也不湿……”

“这里有道门,”胖子山姆说,“一道暗门,跟长城本身一样古老,被称为‘黑门’。”

黎德姐弟交换一个眼神。“我们能在井底找到这道门吗?”玖健问。

山姆摇摇头。“你们不行,得由我带路。”

“为什么?”梅拉想知道,“如果确实有道门……”

“你们找不到,即使找到了,它也不会开,不会为你们而开,这乃是黑门。”山姆揪揪褪色的黑色羊毛布衣袖。“他说过,只有守夜人的汉子能够打开,需要一个发下誓言的弟兄。”

“他,”玖健皱起眉头,“这个……冷手?”

“那并非他的真名,”吉莉边说,边摇晃孩子,“只是我们——山姆和我——为他取的外号。他的手冷得像冰,但他和那些乌鸦从死人手里把我们拯救出来,还让我们骑在麇鹿背上,来到这里。”

“麇鹿?”布兰惊讶不已。

“麇鹿?”梅拉难以置信。

“乌鸦?”玖健说。

“阿多?”阿多道。

“他是绿色的吗?”布兰想知道,“有没有长角呢?”

胖子也困惑,“你是指麇鹿?”

“冷手啦,”布兰不耐烦地说,“绿人骑麇鹿,老奶妈说过,他们甚至会长角。”

“他不是绿人,他穿黑衣,就像个守夜人弟兄,但皮肤同尸鬼一样苍白,而双手冷如玄冰。一开始我很害怕,然而尸鬼有蓝色的眼睛,也不会说话,或许根本忘记该怎样说话,可他不同。”胖子转向玖健。“他等在那里呢,我们走吧,你们有更暖和的东西穿吗?黑门很冷,长城另一边更冷,你们——”

“他何不与你一同过来?”梅拉朝吉莉和婴儿比划了一下。“他俩都能过来,为何他没有呢?你为什么不带他过这道黑门?”

“他……他不能。”

“为什么不能?”

“因为长城。据他说,长城不仅是冰和石头,其中编织了魔法……古老而强大的魔法,他无法穿越长城。”

城堡厨房突然变得十分宁静。布兰可以听见火焰轻微的噼啪声,夜风吹动树叶,伸向月亮的细瘦鱼梁木吱吱嘎嘎。对面为怪兽、巨人族和食尸鬼的住所,他想起老奶妈的话,但只要长城牢牢矗立,它们就都过不来。快睡吧,我的小布兰登,宝贝儿,你无需害怕,这边没有怪兽。

“我不是你要带过去的人,”玖健·黎德告诉胖子山姆,对方的黑衣松松垮垮,沾满污渍。“他才是。”

“哦。”山姆低头,不大确定地看着他,也许这时才意识到布兰是残废。“我不……不够强壮,背不动你,我……”

“阿多可以背我。”布兰指指篮子。“我坐里面,在他背上。”

山姆盯着他瞧,“你是琼恩·雪诺的弟弟,那个坠楼的……”

“不,”玖健道,“那孩子死了。”

“别说出去,”布兰警告,“拜托。”

山姆疑惑了片刻,但最后道,“我……我可以守秘,吉莉也可以。”他望向女孩,她点点头。“琼恩……琼恩也是我兄弟,是我迄今为止最好的朋友,但他跟断掌科林去霜雪之牙侦察,一直没回来,我们在先民拳峰等他,然……然后……”

“琼恩就在附近,”布兰说,“夏天看到他了。他跟一群野人在一起,但他们杀了一个人,于是琼恩夺马逃走,我敢打赌,他回黑城堡去了。”

山姆瞪大眼睛望向梅拉。“你肯定那是琼恩?你看到他了?”

“我是梅拉,”梅拉轻笑,“夏天是……”

一个阴影脱离了残破的拱顶,穿过月光,跳将下来,即使一条腿受伤,那只冰原狼落地时仍然轻盈犹如飘雪。女孩吉莉发出一声惊呼,牢牢抱住婴儿,抱得如此之紧,以至于孩子又号哭起来。

“他不会伤害你,”布兰说。“他才是夏天。”

“琼恩说你们都有狼,”山姆摘下手套,“我认识白灵。”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头又白又软,胖得像小香肠,夏天走近嗅了嗅,然后舔舔那只手。

这时布兰下定决心。“我们跟你走。”

“你们所有人?”山姆似乎很吃惊。

梅拉揉揉布兰的头发。“他是我们的王子。”

夏天绕着井转圈,嗅来嗅去,然后停在第一格阶梯上,回头望向布兰,他也想去。

“如果我把吉莉留在这儿,到回来之前,她会安全吗?”山姆询问。

“应该没问题,”梅拉说,“她可以享用我们的火堆。”

玖健确认,“城堡空的,没人。”

吉莉环顾四周。“卡斯特跟我们讲过城堡,但我不晓得它们有这么大。”

这不过是厨房,布兰不知她看到临冬城会怎么想,如果真能看到的话。

他们花了点时间收拾,然后把布兰放进阿多背上的柳条篮里,等准备好出发时,吉莉已坐在火堆旁给婴儿喂奶。“你要回来找我哦。”她告诉山姆。

“我会尽快回来,”他承诺,“然后我们去暖和的地方。”布兰听到这话,不禁怀疑自己在做什么,我还能再去暖和的地方吗?

“我认识路,我走前面,”山姆在顶上犹豫不决,“实在太多阶梯了。”他叹口气,开始往下走,玖健紧跟在后,接着是夏天,然后是背布兰的阿多,梅拉殿后,手中拿着捕蛙矛和索网。

这是一段很长的路,井的顶端沐浴在月光中,但每转一圈它就变得更加狭小,更加黯淡,他们的脚步在潮湿的石头之间回荡,水声也越来越响。“我们是不是该点火炬?”玖健问。

“不用,眼睛会调节适应,”山姆说。“一只手扶墙,就不会掉下去。”

每转一圈,井变得更加黑暗,更加凄冷,当布兰终于抬头,望向上方时,井口已不到半个月亮大。“阿多,”阿多低声说,“阿多阿多阿多阿多阿多阿多,”井也轻声回应,“阿多阿多阿多阿多阿多阿多。”水声近了,但布兰向下窥探,只看到黑暗。

又转了一两圈,山姆突然停下,此时他离布兰和阿多四分之一圆周,在下方约六尺处,然而布兰几乎看不见人,但他看得见那道门,山姆口中的“黑门”,它根本不是黑的。

白色的鱼梁木,上面有一张脸。

木头散发出光芒,好似牛奶与月光的混合,如此微弱,除开门本身,几乎不能照亮任何东西,连站在它跟前的山姆也是漆黑一团,那张脸苍白古老,满是褶皱,死气沉沉,嘴闭紧,眼也闭紧,脸颊塌陷,额头枯瘪,下巴松弛,若一个人活上一千岁都死不了,只是越来越老,那么他的脸最后就会像这个样。

门睁开眼睛。

白色的眼睛,看不见东西。“你是谁?”门问,井轻声呼应,“谁——谁——谁——谁——谁——谁——谁?”

“我是黑暗中的利剑,”山姆威尔·塔利道,“长城上的守卫,抵御寒冷的烈焰,破晓时分的光线,唤醒眠者的号角,守护王国的坚盾。”

“去吧,”那扇门说。它的嘴唇张开,越张越大,越张越大,直到最后,除了一圈褶皱包围的大嘴,什么也没剩下。山姆让到一边,挥手示意玖健通过,夏天跟在后面,边嗅边走,然后轮到布兰,阿多弯下腰,但弯得不够低,结果门的上沿轻轻擦过布兰头顶,一滴水落在脸上,沿着鼻子缓缓流淌,它带有奇特的温热,咸如泪水。

|金沙论坛精校·小安安|

【精校】第五十七章丹妮莉丝

弥林的规模犹如阿斯塔波和渊凯相加,跟它的姐妹城一样,它由砖块筑成,然而阿斯塔波是红色,渊凯是黄色,弥林却有多种颜色。它的城墙比渊凯高,且修缮更好,布满各种碉堡,每个转角都有高大的防御塔作掩护。墙垒之后,某巨型金字塔直指天空,那是座八百尺高的庞然大物,顶端有一耸立的鹰身女妖青铜像。

“鹰身女妖是懦弱东西,”达里奥·纳哈里斯看到后评论,“女人的心和小鸡的腿,难怪她的子孙们都躲在城墙后面。”

但护城英雄并未躲藏,他从城门里出来,身穿黄铜与黑玉的鳞甲,胯骑白色战马,马铠的颜色乃是粉白条纹,正跟英雄肩头的丝披风匹配。他擎一根十四尺粉白螺旋长枪,上油的头发打造梳理成两个巨大弯曲的羊角,在彩砖城墙下来回驰骋,发出挑战,要求攻城者派一名勇士上前跟他决一雌雄。

她的血盟卫们热血沸腾,想要上去会他,甚至为这机会彼此争斗。“吾血之血,”丹妮告诉他们,“你们的岗位在这里,在我身边,此人是只嗡嗡叫的苍蝇,无需理会,他很快就会离开。”阿戈、乔戈和拉卡洛虽勇敢,毕竟年轻,且十分珍贵,不能拿去冒险,他们能聚合她的卡拉萨,也是她最好的斥候。

“很明智,”同在大帐跟前观望的乔拉爵士说,“就让那蠢货来回奔跑叫嚣,直跑到马瘸腿吧,对我们没害处。”

“大大有害,”白胡子阿斯坦强调。“两军相遇,并非单靠剑与矛,爵士先生,还有士气,总有一边会先崩溃逃窜,而另一边支撑到最后,此人在自己人心中筑起勇气,朝我军部队播下怀疑的种子。”

乔拉爵士嗤之以鼻。“若我们派出的人战败,会播下什么样的种子呢?”

“惧怕战斗便无法获胜,爵士。”

“我根本没讨论战斗的问题,听着,就算那蠢货失败,弥林的城门也不会打开,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拿一条性命去冒险?”

“依我的观点,这是为了荣誉。”

“够了。”丹妮的麻烦业已够多,无暇听他们争执,而弥林的手段远不止一个粉白相间、高声辱骂的护城英雄,她也不能分心。渊凯一役后,队伍达到八万多人,但其中只有不到四分之一是战士,其余的……嗯,乔拉爵土称之为会走路的嘴巴,而此刻饥馑的前景深深笼罩。

弥林的“伟主大人们”在丹妮进军之前就全面撤退,坚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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