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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郡主到淑妃-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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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满谨慎的乐观,因为至少此时,如果我们走向死亡的话,他一定是愿意与我死则同穴的。
我们回西京的时候,官道上多处被洪水冲塌的地方已然修好,因此一路轻车快马,不几日便走了大半路程,老天像知人心意似的,露出了隐居多日的笑脸,淡金的日光洒了一地,同我们的欢歌笑语一样明媚。跟萧尧说笑一回,再做上一回针线,不知不觉一天就溜过去,仿佛还没有体味透清晨,黄昏的雾岚已悄然降临到我们身边。
然而萧尧总不能叫我安安静静地做针线,我才一低头穿针,他便躲在我身后叫道:“珠儿你看,那杨树枝上两只雀儿打架。”
我掀开帘子,轻嗔道:“哪有?”
他就又伸过头来瞧我脖子里的赤金点翠项圈,笑道:“珠儿,你这项圈也该炸一炸了。”
我不理他,他又以手支颐,笑道:“珠儿,给我唱个歌听,就唱你上次走这条路时唱的那支。”



、第四十二章 轻罗小扇扑流萤

想起上次回西京时唱歌的事,我不禁哑然失笑。那时萧尧见了我像见了仇人,恨不得把眼睛挑到天上去好别看见我,我呢?为了气他,才山重水复地唱歌扰他视听,不想才一年之间,他却扭股糖似的粘上身来求我唱给他听。
自从袁王妃在我进府第一日给我下达了“禁歌令”,我就令行禁止地不再唱歌了,后来在萧府,日日除了生气还是生气,更没了那份美好心情,一开口,才知道“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是□裸的真理,我不得不停了针,边唱边找调:溪边生满白柔荑,顺着水流左右采,纯洁美丽的好姑娘,白天想她梦里爱。长长短短白柔荑,左采右采拣拣开,纯洁美丽的好姑娘,敲钟打鼓娶过来。
这支被雪藏很久的金曲唱出来,调子走得就像我听萧贤说话时的思路,都跑到天涯海角去了,我拿出把萧尧当大白菜的自信,才坚持唱完。
萧尧却毫不介意,依然对我抱以热情洋溢的掌声,对跑调的音符采取选择性失聪的原则,直夸我的歌声如穿云裂石一般,也许吧,如果石头有知,兴许真能精神分裂。
然而我的欢乐向来如同彗星划过星空,皎洁明亮的美丽之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大扫把,就在我为萧尧那颠倒黑白的赞美沾沾自喜时,停在手里的针肆无忌惮地叮了我一口,随着“哎哟”一声音,手指上一个圆滚滚的血珠子已经雨后春笋般地生长了出来。
萧尧心疼地捧起来,轻轻一吮,关切地问我:“疼吗?”
也太小题大做了,我一甩手,道:“没事。”萧尧道:“没事就好!”我接着说:“没事别叫我给你唱歌了,耽误我作针线......”萧尧冲我作了个鬼脸。坐在车前的度娘听了,笑道:“说起针线,郡主该好生想想给王爷置办什么寿礼了。”
心里一沉,对啊,转眼又是一年了,去年送给爹的寿礼让他欢欣鼓舞了好一阵子,今年总该换换花样才好,总不见得岁岁年年礼相同吧!
我向车篷外探出半个身子,问道:“你也给我出出主意啊!”
度娘笑道:“奴婢只能给郡主列出往年的寿礼单子,却无法给郡主出主意。”
这就是度娘的局限性了,我想了想,对伊说:“就是列上十年的礼单子,也无非是那些金玉珠宝之类,没有什么新鲜意思。”
度娘笑道:“若论新鲜意思,有一个人送礼送得年年岁岁花相似,却深得王爷喜爱,只是郡主未必能送得。”
我还从未听度娘提过,立即怂恿伊:“快说说快说说。”
萧尧此时却在旁边插话了,“这个你都不知道,就是阮侧妃啊!”
阮媚儿!去年爹寿诞之期的时候,伊还在禁足,后来我只是惊异于伊那么快就复宠了,还做了寿宴的监厨,我还只当那桌筵席就是伊的寿礼呢!
我说:“我还只当那桌筵席就是伊的寿礼呢。”
萧尧点点头,道:“猜得倒也有点意思。”
度娘回头笑道:“也是一样吃食,就是她因之得宠的莲子糕。”
莲子糕?我佩服的不是阮媚儿的厨艺,而是爹的耐性,日以继夜地重复,真是世上最缠绵悱恻的惩罚了,正如吴刚的桂树和西西弗的石头,爹居然十几年如一日地吃着阮媚儿的莲子糕依然乐此不疲,对于一块外表和味道同时很大众款的莲子糕来说,这是怎样一种生死相许的依恋。
爹要是真的对莲子糕如此情有独钟,我倒是也可以试着做一做,不过度娘说过,阮媚儿这一版的莲子糕,可是伊拿出头悬梁椎刺骨的精神才研制出来的,我做莲子糕,也不过是去岁冬日里无事,闲做一做罢了。
这时候天色暗了下来,一弯皎月升上东天,雪光初洒,草际蛩鸣,山峦间传来幽远绵长的花草清香,藏青的天幕上只稀疏地缀着几粒星子,被满天的月华一映,也并不璀璨,但柔和的星辰与草尖上驻留的萤火虫儿连成一片,颇有些水□融。我不禁心向往之了。
萧尧看出我跃跃欲试的神色,对阿豪说:“反正明日早晚都能到西京,我们今晚不再投店,在野外住一夜如何?”
阿豪跟着萧尧在外头胡打海摔地惯了,度娘看出萧尧为了我要做闲云野鹤,自然都一力赞成。我兴奋起跳下车来,三蹦两跳地就往山野里奔。
雨水才过去没几天,土地尚且松软,像新蒸的千层糕,野草几乎没到腰际,纤细地草叶在月光底下是柔弱的剪影,划在手背上却有一种柔和的锋利,酥酥的,痒痒的,好像挠在人的心尖上。
萧尧从后面追上来,就用胳膊圈住我的腰,笑道:“你跑得这样快......”
我一边抽出绢子逗那些穿梭来去的萤火虫儿,一边满不在乎道:“这儿又没狼虫虎豹,你还怕萤火虫儿把我吃了不成?”
萧尧的气息始终停留在我的耳畔,笑道:“自然不怕萤火虫儿把你吃了,只是怕我不在你身边,你头发上的香味儿,倒叫这些小东西闻了去。”
我推他,笑道:“还说我是‘醋缸’‘醋瓮’,你这是‘醋江’‘醋海’了。”
萧尧和我一起笑起来,在静夜的山谷中,空空荡荡着回响。
萧尧说:“我们也来个‘囊萤’,学学古人的风雅如何?”
我笑道:“这是古人的风雅么?这是古人勤于读书,你这样说,萧贤听了要笑你了。”
萧尧不知什么时候将我的泥金芙蓉纨扇藏于袖间,这时便亮了出来,笑道:“喏,‘轻罗小扇扑流萤’,这样总算是风雅了吧。”
我们流连在郁郁葱葱的碧草间,一俯一仰地扑着萤火虫儿,不一时便聚了一把,都包在我的茜色菊纹绡帕里,萧尧解下他发梢上缀着的一段罗带,系成一只灯笼,回到车上,我把这只纯天然的小灯笼系在车上,就一直依偎在他怀里,兴奋地欣赏着这山间的一抹亮色,不知东方之既白。
照着潭王与臣下定下的法令,凡有内臣奉王命出京,进京后须先入王府复命,于是我们进了正阳门,并未渡过承云桥回萧府,而是走通天衢先入了王府。
大约早有人跟爹禀报我回京的事了,何内官站在重华殿的朱漆镂花门外,满面春风地迎上来,卑躬屈膝地向我解释爹身体不适须要静养,因此免了进见之礼。
何内官细腻的嗓子亮出来,耳边如同啁啾着无数的莺莺燕燕,他说:“请郡主放心,丁王妃于西京下葬之事王爷会尽全力办好,郡主安心回去吧。”
我满头雾水,爹就是病得再重,也应该见我一面,至少得叫我放心,凭爹以往的脾气,他越需要人安慰时,越会找我来聊聊,哄他开怀,为什么这次......
我问何内官:“爹到底是什么病?”
何内官还是一脸和蔼地说:“没什么大病,王爷说了,等过两日大好了再召郡主进府呢!”
我几乎毫无疑问地确定何内官在撒谎,或者爹在撒谎,他分明就是不想见我。
萧尧抚着我肩头,安慰我道:“王爷身子应当没什么大碍,你别太担心了,我们改日再来便是。”
何内官神情诡异地瞧了萧尧一眼,笑道:“郡马说得不错!”
满腹狐疑地回到萧府,已是夕阳无限好的时辰了,还没等我们洗去一路风尘,诡异的气氛便再次让我的狐疑指数爆棚了。
老太太歇下了,太太歇下了,合府的小厮仆妇们都似从何内官那里得了真传,满面春风而后神情诡异,我们像超级大乐透里的彩球,在萧府乱突乱撞,终于在邀月台边撞上了萧贤。
萧贤看我的眼神复杂到可以去竞争影帝,像一盆五花八门的佛跳墙,搅上半天也分辨不清里面包藏着些什么内容,他扯扯萧尧的衣袖,沉声道:“父亲病了!”
怎么这么巧,都病了,难道西京瘟疫流行么?再说,萧丞相生个病,用得着这样神秘兮兮地么,又不会影响股票走势。
萧贤一边用余光扫视我,一边对萧尧说:“兄长去看看吧!”
萧贤所有的肢体语言向我传达着一记温馨小贴士,萧丞相虽然病了,但是我是可以不用去的。
萧尧替我拂一拂飞仙髻上的并蒂莲花步摇,摇荡的米珠子恰如我此刻的心情一般忐忑,他笑道:“这几日你也辛苦了,先回齐眉馆歇着吧。”
眼波在萧尧兄弟身上流转一回,我一言不发地走了。
度娘见兄弟俩的背影消失在暮霭中,悄悄对我说:“郡主,我看萧丞相这病来得蹊跷。”
我当然知道蹊跷,今日见到的每一个人都很蹊跷。然而度娘安慰我,“谢妈妈和青花未必知道我们已回来了,还是不去惊动她他,晚膳让奴婢在咱们的小厨房里做吧!”
我也是这个意思,而且我根本就吃不下饭,于是我对度娘说:“不着急,我也不饿,你去四处打听打听,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度娘一径去了。过了一顿饭的工夫,伊拖着一条黑魆魆的影子回来了。伊进门便把门窗关紧,郑重其事地对我道:“袁王妃来了!”



、第四十三章 苦肉计

我震憾了,萧丞相这病倒真是棵梧桐树,居然把凤凰给招来了。
然而细细一忖,又觉得不对,我问度娘:“为什么没人迎接?”
度娘以手拢于嘴边,道:“王妃是微服而来,只坐了一乘小轿,我刚才在惠风轩看见了钟儿,虽是个背影——奴婢看得清清楚楚,一定是她,绝不会错。”
心里一片兵荒马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我低眉不语,度娘问道:“郡主怎么想的?”
我抬头,正好望见度娘的目光如镜,于是微笑道:“你说呢?”
度娘言语中有压抑的成就感,笑道:“我想郡主一定想要这个。”说着,塞到我面前一个浅杏锦缎包袱,打开,里面是一套萧府侍女夏日常穿的衣衫。
萧府中除了度娘青花这样的大丫鬟,粗使的小丫头四季皆穿府中赏的衣裳,夏天是一套暗绿茧绸裙褂,珍珠白的窄条锦掐牙儿,这些小丫头平日并不在大屋里当差,因此大多数是籍籍无名,泯然众人矣的。
我见度娘行事如此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大为赞叹,遂一挥而就换好衣衫,往惠风轩而去。
惠风轩外如台风刚刚过境,连细草都是懒得动弹,我们蹑手蹑手掩到后面的乌木雕花小窗底下,正好可以听见萧丞相卧房里传来的低语。
果然是袁王妃的声音,“我也没想到王爷会发这么大脾气,王爷见你之前,刚从拥香阁回来,一定是那狐媚子又给王爷吹了枕边风。”
“自从她那两个惹事生非的女儿出了事,她不是安分多了吗?”另一个女人说道,是萧夫人。
袁王妃不屑地“哼”了一声,“她肯消停,只怕她那两个不争气的女儿不肯,还有那个吃软饭的宫志骞,媳妇把家里搅得那样,不出三天,还不是又像原来那样巴结讨好?”
萧丞相沉声道:“谁在里头挑拨是非还在其次,归根结蒂,王爷还是对上次我联合百官拥立长宁侯之子为世子的事耿耿于怀,这回不过是借题发挥。”
屋里有刹那的静默,袁王妃似乎是怔忡一阵,又笑道:“相爷不必多心,王爷责怪也未必因为此事,无论如何,你帮了妾身一个大忙,日后自会有你的好处。”
袁王妃这是先许以金帛,准备日后的强势回归啊!
然而萧丞相的叹息里有沉沉的疲惫,“王爷已经对我失去信任,王妃的事,只怕往后老臣难施援手了。”
袁王妃平静问道:“王爷难道这么容易就心如止水了吗?”
萧丞相苦笑,道:“不心如止水又能如何?王妃能够改变王爷的心意吗?”
袁王妃轻笑,道:“我不能改变王爷的心意,可是相爷你,能!”
隔着薄薄的霞影纱,我似乎能听到满室腾起的震惊。
然而萧丞相依然镇定,问道:“臣愚昧,请王妃明言。”
袁王妃缓缓说道:“我与王爷十几年夫妻,最了解王爷这个人,他表面上是个粗人,心里却精细,谁对他不好,他自是不会放过,谁对他有一点好处,他也能一笑泯恩仇。”
萧夫人忍不住插言,道:“那么如今怎样做才算对王爷有好处呢?”
王妃笑道:“丞相也知道,英王已经一蹶不振,不足为患,现在天下能与王爷抗衡的唯有定王,定王身后有白戎支持,所以王爷在北地集结了重兵,可是如今军营中时疫横行,虽有药到病除的方子,然而军心涣散,急需德高望重之人前往稳定军心,放眼朝中,谁还能比得上丞相的声望呢?”
还没等萧丞相一槌定音,萧夫人先沉不住气了,“这怎么行,王爷年纪大了,就算有灵丹妙药可以保命,一旦染上时疫,也不是一日两日就可大好的。”
始终默不作声的萧尧萧贤两兄弟也说话了,一迭声地劝他们父亲“三思而行”。
夜风摇落了几片早凋的叶子,贴在我盛开的裙裾上,黯淡的月色中,如飘举的风荷上几颗碧色露珠,凉得刺到心里。这分明是袁王妃的苦肉计,只是苦了别人,甜了自己。
可是一段长长的沉默之后,萧丞相毅然绝然地说:“好,我去!”
袁王妃语气中有压抑不住的激动,欣然赞道:“我早就看出相爷是个可谋大事的英雄。”
真是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看来萧丞相老骥伏枥,为了自己那个金光闪闪的未来,生命不息,奋斗不止啊!
回到齐眉馆,我揣着一个硕大的郁郁寡欢用了晚膳。萧尧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三更了,我本来可以温良恭俭让地装无知,然而终于忍不住试探性地问他:“老爷的病怎样了?”
他有一瞬间的茫然,似乎是在心里默默组织着答案,良久,他才答道:“没什么要紧,大夫给开了药,吃了睡下了。”言罢,只是在纱灯底下心不在焉地乱翻书,仿佛只有书页
簌簌才能缓和他此时的心乱如麻。
我也一样的心乱如麻,除了怔怔望着他修长而阴郁的背影,不知道该眼神移到哪里去,他蓦然回首,发现了木雕泥塑的我,也对方才的敷衍塞责有些过意不去。他走过来,深深地抱着我,轻轻道:“你放心,珠儿,我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你会不会叫我受委屈,我不知道,权倾朝野如你父亲那样,也终究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但是方才我问他时他那一瞬间的茫然,却令我有一丝苦涩的欣慰,因为纵使他不愿告诉我真相,却也没有在回来的路上细致地编织谎言,准备应对我开门见山的提问,如果方才我问他时他对答如流,我才会真的感到悲哀。
度娘问我,要不要把萧丞相的事告诉爹,我摇摇头,毕竟袁王妃只是争宠,毕竟萧丞相只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换取宠信,可是如果我告诉爹,他们就是欺瞒的大罪,到时候,很可能会祸及萧尧。
度娘点点头,道:“可惜萧大爷不知道郡主这一片苦心。”
我打开明窗,窗前葱茏的芭蕉争先恐后地把墨绿的叶子探进屋里,一派生机勃勃,我用手指一条一条地抹着芭蕉叶细细的纹理,道:“你别告诉他,反叫他心里不安,只要不会危及到爹,我也不便牵涉过深。”
度娘笑道:“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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