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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郡主到淑妃-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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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的纹理,道:“你别告诉他,反叫他心里不安,只要不会危及到爹,我也不便牵涉过深。”
度娘笑道:“眼前这件事先不说,给王爷送什么寿礼,郡主可想好了?”
我想一想,缓缓道:“就送莲子糕吧,阮侧妃的莲子糕做了多少年了,也叫爹尝尝我做的。”
寿筵那日,萧尧早早起来便去王府打理一应事宜,我坐在妆台前,望见八角菱花镜里映出我略显清瘦的姿容,日日避居在齐眉馆中,肤色是一种不接地气的白,像搁在地窖里太久的白菜。
度娘笑吟吟地为我把厚厚一把青丝拢成充满喜气的结鬟髻,柔软的秀发弯曲成鬟,以金钗为柱,并蒂结成的双鬟并未高耸头顶,而是垂于两侧,再饰以各色丝绦,簪上一支赤金合和如意步摇,有高贵华丽之气却无意气扬扬之风,极衬今日之情景。
才要在琳琅满目的妆奁里选取相配的花黄,却见吴悠悠带着伊的小丫鬟柳儿摇摇摆摆地走进来。我手里正举着一片霁红桃瓣和一片金黄双鱼比来比去拿不定主意,只听吴悠悠在身后热情洋溢地笑道:“这枚桃花瓣的好,我这里给嫂嫂带了桃花胭脂来,与这花黄是天作之合,我竟与嫂嫂想到一处去了!”
伊跟我天作之合,脑海中瞬时出现祝英台跟马文才谈情说爱的场面。再看一眼伊的一身闪亮装备,更是被瞬间秒杀,大概是萧贤对伊前一段时间那足够马卡龙的行头毫无反应,伊今天穿了一条缥色软绸襦裙,搭一件玄色葡萄纹短襦,跟被腰斩了似的泾渭分明。
伊却没有要炫耀自己衣衫的意思,只打开白玉胭脂盒子,果然里面躺着一块绘画颜料样的东西,看起来倒也柔润细腻,与颜料不同的是,盒子里扑出淡淡清香。自从上次度娘告诫我少闻那妖媚动人的玉丁香之后,我就对吴悠悠赠送的礼物多了三分戒备,总怀疑伊是挟着药王谷真传闯荡江湖的魔女。
吴小姐不知道我在心里对伊进行的高端定位,径自拔下头上的玉搔头,挑了一点,抹在我手心里,又跟度娘要了清水化开,对我笑道:“嫂嫂看这光泽,再闻这气味,拍到脸上,定是甜香满颊。”
我机械地点点头,挂上一脸笑容,道:“是不错。”
吴小姐闻得我的夸赞,更加乐不可支,笑道:“这是我用今年春里新开桃瓣制成的,一瓣一瓣都是我亲手挑选,连丫头们也不许动手,每日清晨守在桃树之下,只取昨夜未开晨起才含苞欲放的,再挑出其中鲜嫩娇艳的,用玉碾子碾碎了,配了上好的花露蒸成的。”我听了脑子一阵抽筋,用等待桃花运的执著去等待一朵桃花开,这是一种怎样的神经病。
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地把吴小姐呕心沥血的作品抹在脸上,倒也没有奇痒剧痛的慢性硫酸的症状,伊前脚走,我就悄悄问度娘:“你看看可有古怪。”度娘就差拿这些胭脂做切片,再放到显微镜底下细瞧了了,伊仔细研究半天,审慎地作了结论,说:“没有毒,郡心可以放心。”
我不放心地问伊,道:“你确定。”
度娘道:“奴婢确定。”
这下倒轮到我觉得自己杯弓蛇影了,我盖上手里的白玉盒子,对度娘道:“下次你给刘奶奶送东西时,把这个送给婵娟吧,总麻烦她替我照顾人,我也没什么谢她的,她自幼什么金山银海没见过,倒只有这东西还稀罕些。”



、第四十四章 莲子糕

潭王的寿筵摆在听松堂,袁王妃为了这件喜事,十日前就对听松堂开始从里到外大换血,一个小摆件也能叫侍女来来回回地擦上十几遍,这种强迫症式的清理方式,让听松堂看起来焕然一新,像一个老气横秋的妇人突然做了拉皮一样,这恐怕就是阮媚儿清早起来就脸色铁青的原因之一。另外一个原因当然是伊的两个惊现小三和家庭暴力丑闻的女儿,让伊的面子跌得粉碎。凌霜和落雪想必还没有从群众谴责的汪洋大海中摆脱出来。双双面目惨淡容颜憔悴,她们的郡马则带着浓缩的惨淡与憔悴跟在她们身后。
与之相比,我和萧尧就像两朵迎风招展的红牡丹,无奈地望着几株未老先衰的杜鹃。度娘捧着装莲子糕的小摄丝盒子,跟在我和萧尧的身后,我特意把莲子糕搁在一只粉彩红釉描金碟子里,血红莹润的底子衬着奶白的莲子糕,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潭王府就是与别处不同,一砖一瓦都比外头气派。”蓦地里挑出鹤立鸡群的一嗓子,一种腐烂的记忆,水泄不通地堵在心口里,我情不自禁地扭头,吃力地在人海中辨认那个熟悉的声音。
度娘朝着微风苑的方向一指,笑道:“郡主要找的那个人在那儿!”
可不是,醉月湖畔的接天莲叶之旁,戳着一位身着淡绯色羽纱袍服,手里摇着水墨芍药褶皱扇的奇形怪状的家伙,奇形怪状的并非他的姿容,而是十里之外便可闻到的那种得天独厚的别扭。
我用胳膊肘捅了捅度娘,像三只苍蝇撞进了嘴里,问道:“他怎么来了?”
度娘笑道:“每年寿筵,六部官员多有带子女来贺者,去年郡主无缘见到他,想必那时不知去哪里斗鸡走狗去了。不然,上次在街市上差点冲撞了郡主,他也不会那般耀武扬威,还叫我们受了半日牢狱之灾。”
萧尧听了,远远看着崔广晟笑道:“他若是认出你们,不知是喜是忧啊!”
我一听,下意识地缩到萧尧身后,道:“罢了,我大人不记他小人过,也不想叫他认出来,你好生挡着我。”
偏偏这时候崔广晟游游荡荡地甩着袖子挪过来了,我从萧尧肩上偷眼一瞧,他旁边还跟着一位姿容秀美的年轻姑娘。我顿时对伊产生了一种水深火热的同情,对萧尧道:“看,他还带着夫人来了,可怜那姑娘好齐整的模样儿。”
萧尧回身点我额角,笑道:“他还能有这般造化?这哪是他的夫人,这是他的姐姐,崔妙沁。”
崔妙沁也算是个上等容貌的姑娘,微方的脸上一双明如秋水的丹凤眼,白白净净得很耐看,而且最重要的是,伊跟崔广晟站在一起,越发显出崔广晟的痞气和伊从容堂皇的气派,这位小姐在居高临下目中无人这一点上,倒是与崔广晟有着同样的基因。
我一心想要避开这趾高气扬的姐弟俩,可越是要避开,他们反而一径向我们走过来了。直到看清楚崔广晟时时与空气亲密接触的两颗黄门牙,我才明白,原来他们就是冲着我过来的。
崔妙沁端然行了常礼,给我和萧尧请安,当我终于能近距离地看清伊的相貌,却恍惚间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然而伊那高不可攀的气场又让我觉得并不面善。
崔广晟跟在他姐姐身后,笑道:“早闻归玥郡主大名,只无缘一见,今日一见,果然将门虎女,名不虚传!”
崔妙沁不易令人觉察地瞟了他一眼,这位风驰电掣的纨绔立时停止发言。将门虎女,好像是形容穆桂英之类的,放在温文尔雅的归玥郡主身上似乎有些不伦不类。难道是他看到我之后,唤起了他潜意识中留存的那个拼命三郎朱尧的高大形像。
姐弟俩摆开装腔作势的优雅气派从我们身边踱了过去。
我像被迫咽下过了期的点心,问萧尧,“他们怎么偏来拜我们。”
萧尧笑道:“能得这位崔大小姐拜一拜,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了。这位小姐素来眼高于顶,你看这高朋满座的听松堂,有几个被她放在眼里的。不过因为你是郡主,崔大人又是父亲的门生。”
吏部侍郎崔哲熙是萧丞相的门生?虽然知道萧相爷门生遍地开花,我还是微微一惊,想想那日崔广晟要是把我撞出个好歹,管叫他吃不了兜着走,可见肆意飙车的结果很可能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小。
何内官打扮得像一只五彩缤纷的果冻,一脸喜色在戳在门口儿。一袭松鹤延年对襟褙子的袁王妃肃穆地站在他身边,像一只刚从冷柜里取出来的冒着白气的巧克力雪糕。
王府的美人们照例精心装扮,虽然一场寿宴对爹来说,不过是旧瓶装新酒,但对于这些一入侯门的寂寞春花,却是难得的庆典,因为这是她们一年一度,向外面的世界展示自己美丽青春的机会。
门庭若市,宾客迎门,幸而袁王妃指挥有度,才使纷至沓来的客人有条不紊地一一落座。然后是各自献上寿礼,大半宾客依然在继续着他们的珠宝玉器博览会的风格,也有少数风雅的人献了名家字画,阮侧妃果然还是流水的寿礼,铁打的莲子糕,只是当伊听到我的寿礼与伊撞衫时,脸上的铁青色更深了。
每样寿礼不过在正堂中亮个相,便倚叠如山地堆在旁边的耳房里,爹向来不是贪图财货之人,一向会将大半寿礼赏赐给府里的女人。
宾客坐定,袁王妃忽然笑道:“王爷,妾身有个请求,望王爷应允。”
爹一挥手,道:“只管说!”
袁王妃笑道:“王爷这个寿诞不同往年,今年王爷亲领将士,大败英王,不但开疆拓土,且使潭王威名远播天下。但妾身想着,王爷得此大胜还多仰仗臣下兢兢业业,忠心扶持,故而臣妾请求王爷,将阮妹妹为王爷亲制的菜肴羹汤点心,赏与众臣,以示上下同心,再赐与各位妹妹,以示雨露均沾,不知王爷意下如何?”这么冠冕堂皇的要求,爹怎能不同意?
爹轻咳一声,清清嗓子,道:“永州大捷,确实有劳众位多多扶持,尤其是萧丞相在京中兢兢业业,处理政务,萧丞相忠心耿耿,闻言驻守榆州的军队近来发生时疫,上表请求亲去劳军,寡人甚为感激,寡人也遥祝萧丞相青山长在!”
萧尧和萧贤兄弟起身谢了恩。我望着一脸满足的袁王妃,暗忖,萧丞相的耿耿忠心,可是多亏您的精心打造呢!
王妃可真是比劳动模范还忙,与男人斗,与女人斗,与男人联手斗女人,与女人联手斗男人,还要算计着叫王府雨露均沾......这不是公然挑衅阮媚儿叱咤多年的赫赫声威么?这两个女人之间的斗争还真是“日夜东流无歇时”。可是阮媚儿保持沉默了,两个女儿才给伊惹了大事,使伊在爹面前颜面尽失,如今明知道袁王妃在明里暗里地踩伊,也不敢拍案而起。
然而潭王府那些年复一年“碧海青天夜夜心”的女人们却欢呼雀跃了,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浮出水面猛吸一口氧气的机会,听到袁王妃冠冕堂皇的言语里说出了她们的心声,听松堂里的气氛顿时阴盛阳衰了起来,王府的姬妾一片热火朝天,官员们却大半都明白这其乐融融之下的刀光剑影,只保持着淡定的欢乐。
袁王妃在阮媚儿被女儿的事搞得灰头土脸的时候,并没有落井下石,而是搬起一只井盖,严严实实地扣在上面。
连阮媚送给爹的寿礼——莲子糕,都给端出来了,萍妃钟离萍幸运地分得了一块,伊像中了□,兴高采烈地用伊那张可以使风云变色的嘴,咬了一口阮媚儿多年以来压轴的杰作。
袁王妃端起手中的田黄冻莲叶杯,笑道:“这些吃食皆是阮妹妹所作,我们敬阮妹妹一杯。”
阮侧妃的笑容像严冬的天气,又干又冷,伊皮笑肉不笑地瞟了袁王妃一眼,一遮袖子饮干了杯中酒。只不过一年的时间,伊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小半,好像凌霜和落雪的名字名副其实地落在她们母亲的头发上了。
袁王妃嘴角弯出一个得体的弧度,也连带弯出两缕随风飘荡的鱼尾,伊对阮侧妃笑道:“妹妹好酒量!”阮媚儿鼻子里“哼”的一声,背过身去。
突然一声闷响,是硬物砸到桌案上的声音,停止了咀嚼地人们东张西望地搜寻周围的异况,萍妃的侍女骤然面如白纸,俯□子一边唤着自己的主子,一边叫道:“不好了,萍妃晕过去了!”
爹慌忙小跑到伊身边,不住地摇着伊,“阿萍,阿萍,你怎么了?”
不一会儿,蔡医官摸爬滚打地进来了,他试试萍妃的气息,略略松缓道:“还好,萍妃吉人天相,虽服食了有毒之物,好在不是太多,尚可救治。”
“有毒之物?”爹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听松堂里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人人都在疑心自己面前的一碟碟光芒四射的食物,是不是在妩媚画皮之下隐藏着的恶鬼。
爹出离愤怒了,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查!”
蔡医官惴惴不安地抽出银针,一碗一碗地试着萍妃面前的食物,当试到那块彩票一样的莲子糕时,蔡医官面色一松,同时额角渗出了细密地汗珠,他嘴角微颤,又取了一根银针来试,细长洁白的银针通体变作乌黑。
蔡医官膝行到爹跟,叩首,声调如钉在莲子糕上兀自颤动不止的银针,“回禀王爷,这......这莲子糕有毒!”
满堂一片低嘘之音,爹脸色铁青,转向阮媚儿,手指上下颤抖着,一字一字道:“你......你你......你来说,这是怎么回事?”



、第四十五章 虎符

阮媚儿从蔡医官说出莲子糕有毒那一刻,就已经石化了,只有一张脸像从青涩到成熟再到变质的西红柿,由青转红,由红发紫,紫中又透出黑意,伊斜着身子跌落地下,结结巴巴地分辨道:“王......王爷,妾身......冤枉......”
凌霜和落雪见此情景,也纷纷跪下替母求情,落雪红胀着脸,道:“母妃绝不会做这样的事,请父王明查。”
凌霜则颇为平静,道:“这莲子糕从做出来到吃进萍妃嘴里,不知经过了多少人,母妃定是被人陷害的。”
袁王妃敛衽下拜,婉声道:“王爷明查,妾身相信阮妹妹不是这种人,何况事出听松堂,妾身有监查不严之罪,王爷要治罪,也请先治妾身的罪!”
爹广袖一撩,怒道:“不是这种人?哼,珠儿去年途中惊马的事,我还没认真跟她计较呢!”爹牵动旧事,犹如火上浇油,我不幸躺着中枪,白白叫凌霜和落雪狠狠地挖了我几眼。
寿筵吃到这个份上,人人都兴味索然了,王府后院起火,朝臣们也不便越俎代疱,便个个用一句临别赠言,结束了拜寿之旅。
阮媚儿被送回拥香阁,严加看守起来,满满当当的听松堂顿时像海啸退去的沙滩,只飘浮着几块面目丑陋的残片。
爹在向外涌动的人流中,叫住了我和萧尧。
爹头顶上方才吐出的滚滚浓烟渐渐散去,换了温和慈祥的口气,问萧尧:“你父亲的病怎样了?”
萧尧恭然答道:“谢王爷体恤,父亲病势无碍,昨日还捎来家书,说已经到了榆州,请王爷放心。”
爹点点头,说道:“你们从永州回来,我也没来得及同你们叙谈叙谈,尤其是珠儿,自从班师回京之后,我们有好一阵子未叙天伦了,我想留她在王府住一天,你可舍得啊!”
萧尧一窘,笑道:“王爷这是说哪里话,郡主也常常想念王爷呢,只是苦无机会入府,就是多住几日也是无妨的。”
爹只是平静如水地站在那里,目送萧尧离去后,才绽放出难得的笑容,只是这笑意很勉强,像催熟的瓜果菜蔬,空落落的虚无着。
爹淡淡对我道:“走吧,咱们去含烟阁。”便一径负手而行,缓步离开,锦帽上的颗颗东珠,在通透的日光下,划出一小圈一小圈的光晕。
我在爹身后悄悄吩咐度娘,“快去把我那碟莲子糕要回来,免得爹再看见烦心!”
本想复制经典,没想随着经典的轰然倒塌,就连仿制品也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含烟阁一切如旧,我出阁后,爹一直命人日日打扫,虽然长年无人居住,却窗明几净,院子里的青石板上,留着清晨洒扫时浅浅地扫帚印。
听松堂的凝固气氛一直延缓到含烟阁。爹拣了靠窗的一只香樟青鸾雕花的椅子坐下来,轻轻说了句:“珠儿,爹真的累了。”
爹是一语双关,而一语双关的可恶之处就在于,你不知道是该一针见血戳破真相直奔主题,还是应该故作无知王顾左右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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