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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勿相忘-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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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那清醇的酒水,卫庄突地静静地出声,“不知那醉红是何滋味。”
  注酒的手微微一顿,“如此当小庄遇见齐国的佳人便可一尝佳酿了。”
  “佳人么?”修长的手指沿着盏缘滑动着,望着那方洁净的纯白,忽地就有一种想要嗤笑的冲动。
  那错错落落的深情都化做刻骨的悲凉。
  压抑的,愤怒的,绝望的,希冀的,从来不曾改变的。
  r》  “师哥……”
  盖聂放下酒坛,“何事?”
  “呵……师哥你说是一人重要还是天下重要?”
  一人……小庄说的是韩子都么?那样谦和的美男子确实是小庄的叔父。微微皱了眉,“自然是天下重要。”
  果然……笑着饮尽一杯酒,似是呢喃,“可是对于我来说,却是一人更重要呢。”因为你便是我的天下。
  清秀的眉头索得更紧,小庄,这便是你的选择么?你终究是站在了韩子都那一方……小庄……
  坚定的心在那一刻动摇了起来,不是没有想过小庄的选择,但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他仍旧是犹豫了。
  那未被剑气吞噬的最后一缕温情。
  “师哥……”卫庄无力地伏在桌上,“我好像有些醉了呢……”及肩的发滑落在酒盏里,点起圈圈的圆晕。
  盖聂的目光沉了沉,鬼谷秘传的吐纳之术虽可保百毒不侵,但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却无任何作用。小庄……
  抱歉……
  决然地起身,向屋外离去,手中的剑寒光闪烁。
  朦胧之中,卫庄看到的就是这样逆光的背影。
  白色的衣袂翩诀,如天上的浮云,无论如何努力都抓不住。
  一定要,一定要超越到他的面前,让他的目光只注视着自己,就像现在自己这般。
  意识渐行渐远,恍惚间他听见了雷电的轰鸣。
  狂风乍起,电闪雷鸣,暴风雨如期而至。
  豆大的雨珠砸在盖聂的身上浸透了他白色的衣裳,鲜红的血迹晕染开来,如一朵朵粉色的荷。
  忽视那些伤痕,手中的剑指引着他坚定向前。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朱红色的大门,脚下连绵不绝的是敌人的尸体。雨水冲刷着地面,流下一条条蜿蜒的血迹。
  最终是,推开了那扇尘封的大门。
  狂烈的风撂起他已湿的发,飞舞。
  右手中的剑发出呜呜的悲鸣。
  “盖先生果然武功高强,不愧为鬼谷弟子。”韩子都正坐在上席,赞赏似的说道。
  盖聂的目光沉了沉,并未言语。
  “可惜……这样的人才却为韩王所用,盖先生不怕天下惋惜吗?”韩子都端详着桌上的韩国城池图,声色悲痛。
  “天下只会惋惜那本不该有的战火。”盖聂的目光如炬。
  一道闪电,划亮了天空,也照亮了这满室的黑暗。
  韩子都微微一顿,拿起桌上的酒樽,轻啜了一口,“这是韩国的名酒——年香。顾名思义,埋藏的年数越多,便越香醇。如同人们之间的感情。在韩国,赠人几年份的年香,便代表那人在他心中占着几分重的地位。今日庄儿去酒窖取的是二十一年的陈酿。”
  握着剑柄的手使劲地拽紧。
  湿透的衣服粘在肌肤上,彻骨的寒冷。
  全身的血液都好似要冻结的疼痛。
  小庄……
  韩子都的嘴角浮起一抹难以觉察的微笑,随即信誓旦旦地沉声道:“我韩子都在此对天发誓,日后必定以天下百姓为重。”
  似乎仍旧还未沉浸在那样深沉的悲恸中,盖聂的双唇死死地抿合在一起。
  良久,一声轻言,好似呢喃,“这世界本无绝对的对错之分,我能做的就是坚持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要守护这个天下。
  因为。
  小庄也在这个天下中!
  提气运剑,只是一瞬,当天空中再次有闪电划过的时候,韩子都已歪倒在桌上。
  盖聂立在他的面前。
  手中的剑直直地没入韩子都的胸口。
  “你……我是……庄儿的……最后一个……亲人……盖聂……这杀亲的……怨恨……注定……要你……背负……一……生……”
  盖聂毫不犹豫地将剑抽离他的身体,一股鲜血,喷涌而出。
  雷鸣轰轰,偌大的房间再次泯入黑暗。
  黑暗中的少年一袭白衣,在这黑暗中唯一的光明。
  唯一的,唯,一。
  一字成单。
  那翩诀的衣袂如同纷飞的蝶,旋舞。
  雷声隆隆,冲刷着路面上的青石板。
  这场雨究竟洗去了多少恩怨情愁?
  又有多少爱恨别离在这放晴之后?
  天空中只有那不断落下的雨,解读着这未知的一切……




☆、Part 13 开到荼蘼花事了

  盖聂和卫庄从阳翟返回鬼谷途经阳曜时,整个曜城一片素缟。
  韩子都在三日前意外病故,韩王大悲,下令曜城全民以丧父之礼戴孝。
  风吹动白帆,远处悲鸣的乐声呜呜咽咽。
  抓住缰绳的手指早已泛白,紧抿的双唇颤抖着,颤抖着,最终是吐露出了这三日来的第一句话语:“你……不去看看么?”
  卫庄抬起眸望向子都曜府那白茫茫的一片,嘴角忽地就扯开了笑容,“师哥这时倒想起我来了。”
  刺杀韩子都的时候为什么就不想到他?!
  那日的雨下得倾盆,把他从头到尾地浇醒。
  也把他刚衍生出来的那一丝喜悦浇灭。
  原来自己在他眼里真的很弱,弱得不足以与他比肩,弱得要他以迷丄药来阻止自己扯他的后腿。
  师哥……究竟要怎样才能让你正视我。
  正视我对你的……感情……
  盖聂低下头,密长的睫毛掩去了眼底最深处的悲伤。小庄他果然是……
  那带着愤恨的诅咒仿佛又在他的耳边响起,“这杀亲的……怨恨……注定……要你……背负……一……生……”
  右手的掌纹断裂般地疼痛。
  断掌在右,必克六亲。
  他总是在伤害自己最重要的人。
  小庄……我终究是……给你带去了伤痛……
  抬起眸,那悲悯的目光幽远,绵长。
  如同天空中那只孤飞的南雁。
  “南雁孤飞,此乃不详之兆啊……你说是吗?韩庄小侄……”
  三日前,子都曜府,政和花园。
  迎春正开得浓烈,韩子都在一丛丛明黄中笑得谦尺有度。
  翩翩佳公子,何况容颜本俊秀。
  似乎连一直疾驰的风都停下了脚步,变得温和起来。
  卫庄的嘴角勾勒起一个上扬的弧度,“那看是对于什么人了。”庸懒的语调,绝色的面容,迎春浓烈地绽放。
  韩子都微微蹙眉,“小侄你这么说我可是很伤心啊……”
  “恐怕令你伤心的是我的存在吧?”依旧是不变的弧度,那纤薄的唇略弯。
  韩国各贵族都有一族之长,只有一族中最强的人才能号令全族。
  韩子都暗暗沉了沉目色,荡起一个风轻云淡的笑容,“小侄说笑了,我可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啊。”
  “呵……”卫庄的笑容愈加浓烈,“有这个亲人还不如没有。”墨色的双瞳凌厉,“族长……你也是这般想的吧?”
  不会有人会放任危险的滋长,在贵族之间亲人往往比敌人更恐怖。更何况是当你的成长已经对他的地位造成了威胁。
  “看来小侄在鬼谷习武的这三年没有虚度光阴啊。”韩子都轻笑着,犹如波涛暗涌的水面上的平静,“与盖先生也是鹣鲽情深啊。”在宴席上他饮下盖聂的酒看似是与盖聂处处攀比,实则是担心酒水有恙,以身试毒。呵……这样绝色高傲的一个人竟会如此小心翼翼地喜欢着一名男子。还真是……世事难料啊。
  卫庄敛起笑容,萦绕在周身的杀气凛冽,“我至少有一万种让你生不如死的方法。”狂风吹起了他玄色的衣袍,“休想碰他。”
  及肩的发狂乱地飞舞着,衬托着他离去的背影坚定。
  韩子都的目色深沉,嘴角却荡起了一个玩味的弧度。韩庄啊韩庄,你可知,就在你与我暗自较量的时候,你师哥在窗边早已望见了你那绝色的笑颜呢?那从眸子里流露出来的悲伤,恐怕他早已误会了你和我的关系。其实,他也并不是对你没有感情的吧。
  感情……哼……那是最容易被利用的东西。
  狂风乍起,吹落了一地的迎春。
  明黄色的花瓣,散落在地上,跌碎了红颜。
  韩庄,就算在我死之前,你也被我摆了一道。盖聂恐怕再也跨不去那心里的槛。呐,作为在这世上最后的一个亲人,我可是在临死之前都没忘教导你啊。呵……杀亲的怨恨?真是可笑……
  暴风雨洗去了那最后的痕迹,无人知晓。
  天空中的南雁渐渐隐没的身影,恐是已去了远方。
  远方的风景和天交接在一起模糊了界限。
  风撩起纷飞的发,舒畅地令人愉悦。
  “这才是站在高处应该看到的风景。”卫庄立在崖边,享受风吹过耳边的畅快。崖底的风景尽收眼帘,还有,此时陪伴在身边看风景的人。
  “所谓强者就是必须站在所有人的顶端吗?”盖聂似是自问地说道。
  “如果不把人踩在脚下,他又怎么会抬头看你,承认你是强者?”卫庄转过头,望向盖聂。师哥,你不就是这样吗?只有把你打败,我才会获得你正视的机会吧。
  “这就是唯一的生存之道?”墨色的瞳孔里望尽悲悯,小庄,剑客手中的剑并不是为了杀戮而存在的。
  “弱肉强食,不过是世间万物得到天性罢了。”
  “我们虽是同门,却必须争个你死我活。这也是天性?”盖聂的声调低沉,似乎还有少许的忿忿不平。小庄,如果可以,我不希望与你一战。
  “这是鬼谷修炼最强者的门规,在鬼谷历代相传。每一代鬼谷子都是纵横天下的霸者。”卫庄不以为然地说道,师哥,你到底在纠结什么?你我之间,不是早已比试过两次了吗?
  “纵横天下?”盖聂的望向天边那模糊不清的界限,深邃的眸子望不尽这天边的暮色。
  天下……
  如此沉重却必须得担负的两个字。
  他早已注定的宿命。
  “这难道不是我们在这里的原因吗?”风吹起他玄色的衣袍,列列。年不过二十一的他,已有让天地臣服的霸气。
  “然而,被这样的门规驱使着的我们就可以算得上强者了吗?”
  “三年之期已满,你我之间必有一战。这个问题很快就有答案了。”师哥,我会成为最强的那个人,会为你铺平道路让你驰骋天下。
  “如果提出的问题本身就有问题,答案,又有什么意义呢?”盖聂的语气已有些急烈,小庄,你为何不懂?!
  “哼,师哥,你该不是害怕了吧?在说这些不知所谓的废话。”卫庄却是恼怒的,师哥,你就这么不愿与我一战?在你的心里我已弱得不堪一击了吗?!
  盖聂深吸了一口气,清冷的空气急促地压入胸腔,冰凉地疼痛,“小庄,我并不怕与你一战。”
  我怕的是,战后我们便再无理由相见。
  风吹过耳边,有着呜呜的声响。
  那些深埋在心底的话语,已随风而逝,消散在未名的远方。
  没有人知道……
  没有人知道那日的鬼谷究竟发生了什么。
  满树的海棠盎然着□。
  三年之期,已满。
  练武场上丛生的竹林在黑暗中依旧青翠。
  子时的黎明破晓了月,愁浓。
  卫庄席地而坐。
  从清晨,晌午,一直到黎明。
  今日已过。
  盖聂始终没有出现。
  鸡啼一声又一声,一声凄然,一声惆怅。
  一更,一更。当明月落下,浮起的是遍地的悲伤。
  师哥……你究竟……欲何?
  拾起身旁的剑,带着最后一丝近乎绝望的希冀。
  走向盖聂休憩的小屋,脚下是一步一步的沉重。
  已望见了那茅草的屋顶,再近些便可看见那斑驳的木门。
  未漆的木门上有着树轮清晰的痕迹。
  将手抵在木门上。
  夜露濡湿了木门表层,冰凉。
  宁静的夜里,可以听见心脏在胸膛中剧烈跳动的声音。
  “吱——”
  木门摩擦着地面发出凄凄的声响。
  屋内——
  空无一人。
  所有的悲怆排山倒海般地齐涌而上,淹没了五腑六脏的疼痛。卫庄踉跄地倚在门板上。
  凭着那日日夜夜分分秒秒不离的相处,他知晓。
  他走了……
  走了……
  卫庄喃喃着,似乎在不断地说服自己相信着一室的空寂。
  心好似破了一个大洞,空荡荡地疼痛。
  突然间,卫庄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切地在屋内翻箱倒柜地寻找起来。
  和他在这里时一样,屋内并没有少了什么东西。自然是——也没有多了什么。
  他竟是不留只字片语地走了。
  什么都没有……
  忽然间卫庄就笑出声来,不似以往的浅笑,是捧腹的大笑。
  这世间最大的笑话。
  笑着笑着,直到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向上扯的嘴角已经僵硬。
  卫庄扶着桌面立起身来。
  那绝色的面庞是要坠入地狱成魔的疯狂。
  师哥……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与你一战。
  我要让你亲眼见证亲身体验我的强大,然后,我会告诉你,全天下都可以是你的,但你必须是我的!
  一定要,一定要紧紧地抓住你。
  然后决不放手!
  风吹海棠,无香。
  盖聂望着满树的海棠,悲凉。握着剑柄的手早已渗出血迹,一丝鲜红的血液从他手掌中缓缓流出,湿润了被血镀成暗红的剑柄,滴落在地上。
  今日是小庄入谷满三年的日子,也是鬼谷的海棠开得最浓烈的时候。
  海棠花开,在风中,飘落着那片片的花瓣。鲜红色的花瓣,却始终落不尽那双幽远的瞳孔中。
  “师哥……”
  “师哥……不是出去走走么?”
  “那师哥你知不知道,这玉简我不要了呢?”
  “师哥……你忘记我刚才说过的话了么?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
  “师哥你该不是要瞒着我做些什么吧?”
  “师哥……你……是在担心我么?”
  “师哥……我说过,在这个世界上能打败你的只有我。”
  “师哥……我会成为最强的那个人。”
  “师哥……我醉了……”
  “师哥……你说这样,爱上的是对方,还是自己呢?”
  “师哥你说是一人重要还是天下重要?”
  那微微上扬的语调,庸懒,带着蛊惑的邪魅。
  这世间最美好的语言。
  右手掌断裂般的疼痛,鲜血顺着剑沿汇聚在泥土里,泯灭。
  小庄若想做这世上最强的人,便让他做好了。
  更何况……现在的自己,早已无法再面对他了吧。
  在给他造成了那么大的伤害以后。
  自己最想守护的人却总因自己受伤。
  在西府海棠的时候是这样,在子都曜府的时候仍旧是这样。
  究竟……究竟还要再给他带来什么样的灾难呢?
  你将成为他的伤,他最终会因你而亡。除非……两两不相见。
  楚地第一贤者的预言如同最恶毒的诅咒。
  两两不相见……
  小庄,从此以后你我天各一方。
  海棠飘摇的花瓣纷纷落落。
  一片落红,一身孤独。
  白色的衣袍翩袂了逆光的剪影,无情。
  海棠树下荼蘼摇曳着妖娆的身姿纠缠在一起,白色的花朵一丛丛地在黑暗中刺目。
  花开到荼蘼,没有退路的美丽。
  卫庄手持一册残卷立在荼蘼花中仰望着满树的海棠。那是鬼谷禁忌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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