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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带河畔-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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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玉带河畔
作者:潘小麦
文案
都说,
每个地方都孕育着每个地方的风俗,
每个地方都流传着每个地方的传说。
穿山环岭的玉带河畔,便一直流传着一个关于“金人”的传说,这传说并不传奇,也没有多少神秘,不过是一副卦象,一个掐指,一个人一辈子的命格纹理。
内容标签:乡村爱情 种田文 婆媳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民、玉秀 ┃ 配角:林宝、云芝、老李头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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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或许,每个驱车沿着三零九国道横穿鲁东半岛的人,路过玉带河时,都会被它的蜿蜒美丽所震撼:长长的玉带河畔,有着茂密整齐的白桦林,有着簇簇如雪的芦苇荡,还有着,一座又一座写满故事的小村庄。
都说,每个地方都孕育着每个地方的风俗,每个地方都流传着每个地方的传说。穿山环岭的玉带河畔,便一直流传着一个关于“金人”的传说,这传说并不传奇,也没有多少神秘,不过是一副卦象,一个掐指,一个人一辈子的命格纹理。
自打出生,林民便被十里八乡有名的卦半天算出了百年一遇的“金人命”。可有金人命的林民,这辈子走得也没有多少顺当之处。打小爹不疼娘不爱,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便被扔到了几十里外的姥娘家生活,终于长大成人,该成家立业了,因着亲爹的不待见,连娶媳妇的新房都是自己一手打理的……
林民一生,也算幸运,也算不幸,在这样一个平平淡淡,山连着山的小山村里,他的一举一动,无疑是不平凡的;但多少年来回首往事,这一生,也不过是一个起点,一个终点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婆婆丁
作者有话要说: 或山间,或路畔,或地头,或篱间,小小一簇,嫩嫩叶子中抽条出一枝细长茎儿,上顶着灿灿金黄,迎着朝阳、雨露,慢慢变进成一簇白色绒球。秋风一过,漫天遍野,又是一片新生的开始。
——婆婆丁
说起去年入土的林民来,丁槐村的老老少少多少都咂巴着嘴有些艳羡。
街前解婶子说起这来,最常做的开场白便是扯着嗓子洋洋自得道:“当年俺爹就给他掐指算过,他就是个金人命儿!瞧瞧,果不然吧,老了老了,老出金身来了。”那自豪劲儿,仿佛林民能死这般风光,全是她爹的功劳似的。
当然,解婶子她爹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卜子,村人敬称卦半天,话儿从他口里一出,人们便已经信了七八分。老话儿重提,有不少还未走的老人知晓见证着哪,再加上林民死得果真风光无比,死后还给家里赚了好大一笔财富。村里人很是中肯地点头,的确,多少年了,十里八村都没出个比林民还金贵的人了!
林民姓李,他爹当年是生产队的会计,村里人都唤老李头。有了老李头自然就少不了小李子,林民的绰号“小李子”便是顺着他爹老李头喊出来的。到后来,连他大闺女青云也不例外,张口就喊“小李子,俺要钱买啥啥啥”。
林民刚出生那会儿李家的日子过得并不怎么顺当,林民这金人当得也颇为憋屈。原来,林民过完满月,便赶上老李家的壮劳力——耕地拖粮的老黄牛下地时打了几个滚,吐了一地白沫,猝死在山头上。老李头爱护这牲口比婆娘还亲,喂料刷背样样亲历亲为。老黄牛一死,老李头便不怎么待见大儿子了,觉得是他的出生克死了家里的金贵玩意。
那时的老支书刚上县里接受了全县无产阶级唯物主义教育,听说老李头因着这莫名的缘由不待见亲儿子,还专门登门劝过一回:伟大领袖□□在红宝书里一直教导咱们,历史的发展是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嫩家那牛的死不过是个偶然问题,关你家老儿子什么事儿?!老李头,万不可被封建迷信荼毒,走了邪路,忘了□□的谆谆教导啊!
老李头不待见亲儿,村里不少人知晓。卦半天也在某个晚上乘凉时,捏了捏林民的小嫩骨头,专程嘱咐过老李头,你儿子是个金人命儿,命里带金一生富贵,这才压住了那些个牛头马面,日后你跟着老儿子定要享万般福的,万不可一时怠慢了失了后半辈子的倚仗。
可老李头是个固执的,一心认准的理儿哪还听得进别人的半分劝告?
这倔脾气犟的,林民倒十成十地随了他爹。
是以,这么些年下来,老李头心里一直耿耿于怀着被大儿子克死的那头老黄牛,没给林民几个好脸色看;林民也始终膈应着老李头的偏心,对他爹多年一直挂着一副摊糊了饼似的毛驴脸。
林民尚小会儿,分不出好坏,亲爹对他不好他就觉得当爹的都是这般,那隔壁满军他爹不也见天儿拿鞋底子抽满军兄弟几个么?可自打五岁时他弟弟林宝出生后,林民就看出好歹来了,他爹呀,还真真儿是不待见他!
还在小被儿里裹着时老李头抱没抱过他他不知道,可自打他记事儿,那可是从来没有的事儿。可现在,老李头一回来就抱着林宝出去溜达,对他呢,还是板着一张讨债的鞋拔子脸。
林民忌讳老李头的巴掌,面儿上不敢有所表示,可私底下对着还不会说话的林宝,却总可以痛快地拧着他肚皮上的肥肉转圈圈。林宝也是个憨的,他哥拧他时能疼地扯着嗓子嚎,他哥一松手,冲他打个呼响儿学个蛙叫,就立刻能转悲为喜,咯咯笑起来。
起初,老李头并不晓得大儿子私下的小动作,直到来年暖和时去河边上给小儿子洗陈灰,看见那一身小细肉上的片片乌青,才火冒三丈地冲回家将林民好是一顿收拾。
那一回,老李头将林民关在家里的牛棚里饿了整整两天。放出来时,林民活蹦乱跳地跑出去跟隔壁解家满军下河摸鱼去了。
老李头进牛棚一瞅,好家伙,棚顶上被捅出一个半米见宽的大窟窿,牛棚边上那棵酸杏树上的杏子被这混小子糟蹋了一大半。老李头气得脑袋发懵,觉得自家这大儿子就是个魔障,当年一出生克死了老牛,长大了又克他弟,早晚得克死他们两口子。
老李头这念头在脑子里一生成,心里便搁了块事儿,整日寻思着如何处置这克人的大儿子。过了几日,还别说,真让老李头琢磨出了个一举两得的法子——将大儿子送去他姥娘家寄养。
寄养这种事儿在乡下不少见,哪家孩子多了净女娃子,或是觉得孩子在自个儿家老生病招地底下老祖宗惦记了,便可以用寄养的法子将孩子送出去,每年再奉送上孩子的口粮,就当孩子是被奉到土地爷窝里被照应了,是以,这能罩住寄养孩子的人家通常也被看作是土地爷照拂的信子信女家,这样的人家也算是福禄双全人家。当然,这种寄养不同于过继,孩子早晚还得回自己家的。
老李头不待见他岳丈老钟头,就跟不待见大儿子林民一样。老李头觉得岳丈家没一个好东西,各个都是那狗眼看人的货,尤其是林民他大舅,削尖儿的脸上长了一双三角眼跟一张薄皮儿大嘴,统共没一处好地方。老李头信儿子克自己,却不信什么寄养能送福,他觉得将林民送到老钟家着实是个一举两得的好主意,眼不见为净不说,还能顺带克克那一家子扁毛浑人。
就这样,一个太阳挺毒的晌午头儿,老李头借了辆自行车,绑了一只瘦蔫蔫的掉了半身毛的公鸡和半麻袋陈年苞米面,就载着一脸兴奋的林民去了二十里外的钟家村。
那时林民还小啊,坐在双鹿车大梁上,正沉浸在头一次坐车子的兴奋中呢!见到几个正在树下乘凉的小伙伴,还颇为得意地冲他们打了几声招呼。
小伙伴们其中一个问:小李子,你这是踩着筋斗云去哪里哩?
林民吸了吸快到上嘴皮的鼻涕,挺起胸脯来仰头抬下巴道,俺老孙要去老钟家打妖精去!
老李头闻言,一巴掌糊在龟儿子的脑门子上,让你胡咧咧!
老李头不待见岳丈一家,给儿子说起钟家村时,不外乎是满山遍野的黑水老鬼,跟吃小孩儿不吐骨头的绿毛妖精。林民信以为真,往年过年回姥姥家时都怂着胆子不敢去,最近晚上听了大队喇叭里放评书《西游记》,顿时觉得自己就是那上闹天庭下打龙王的孙悟空,打小不招人待见不说,还侠肝义胆地一路上忍辱负重顾全大局。
其实,虽然教科书上记载着六十年代“三年饥荒”,可经历过的人都知道,当年那饥荒闹了可不只三年。大队里实在是没多少口粮,晒裂了口子的庄稼地里又扒拉不出粮食来,老支书便见天儿放广播,希望大家可以转移注意力,学习□□思想,用意志战胜饥饿,与西方腐蚀资本主义抗争到底。哪里想到,小屁孩林民竟能从广播里找到了自己的英雄写照。
转回正题,却说林民就这样被丢在了钟家村姥娘家,一住就是四五年。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全国都在闹革命,小红卫兵林民觉得自己身怀使命,且有了打倒“黑九类”的实力。于是,他也选了个太阳挺毒的夏天,撺掇着一群差不多大小的红卫兵,抗着旗子,举着大字报,浩浩荡荡地回到了丁槐村,将老李头拉到大队场院里,戴上套头纸帽,很是□□了一番。
林民带人轰轰烈烈搞了一场□□会,晚上还招呼着大家伙儿去自己家里猛吃了顿地瓜叶饼子。
临走时,林民瞥见弟弟林宝正蹩摸儿地躲在牛棚里吃黄瓜,手上一欠,操起窗台上剪辣子的剪刀,就给林宝剃了个“阴阳头”。正躲在屋里抽旱烟的老李头听闻宝贝疙瘩在院子里大哭,赶紧出门去瞧。
一出门便瞅见大儿子正摁着小儿子的脑袋瓜子动剪刀,老李头顿时火苗上到了脑门子,一把脱下脚上的千层底,朝着林民便打了过去。林民躲闪时手一滑,那剪刀便顺着林宝的耳边向脖子滑了过去,登时,鲜血溢出并沿着脖子流了下来。
众人顷刻愣在了那里。
老李头最先反应过来,一边操鞋底砸向林民,一边扯着嗓门高骂:你这龟崽子!你要克死你亲兄弟啊!你这龟崽子!
毕竟还是群半大孩子,虽然嘴上天天嚷着闹革命,却也并没见过什么真刀真枪,大家一见出血,顿时被吓在了那里。又见老李头凶神恶煞面黑如夜叉一般,也顾不得什么旗子大字报了,撒丫子便往村外跑了出去,都打着主意,先回自己村再说,在外村吃亏没爹妈罩着可找不回场子来。
打那之后好些年,林民再没回过丁槐村。
□□持续了四五年,李家人自顾不暇,天天跟着队里搞农业学大寨,除了林民他妈回娘家时能看几眼外,老李家就当没了这个儿子,一直到一九八五年秋天。
一九八五年早没了□□,一九八五年村里开始零星有了大盒子收音机。从收音机里,能听到叶振棠的《笑傲江湖》,也能听到党的最新土地政策。秋日的日头再毒也拦不下下霜的步伐,踏着遍地金黄的桦树叶子,林民回到了丁槐村。
这时林民已经二十六了,虽然这时国家政策号召晚婚晚育,村子里跟他一般大小的小伙儿姑娘们还是大都成家了。这次林民回来时显得有些阴郁,虽然穿着一身蓝白杠杠的的确良衬衫,剃了个颇算精神的板寸,却也遮不住眉宇间深深的皱纹。
要结婚就得有房有地。老钟家再能替闺女养孩子,也不会给出钱盖房娶媳妇。况且钟家这些年日子过得也不顺当,林民大舅去金矿下井时,被笨石压断了腰,五六年光景了,一直躺在炕上不见好转。当初老李头听闻这个消息时,还偷着乐了好几天,让这小子在俺娶媳妇时,躲在门口给俺下绊子,这下可是遭报应了。当年老李头娶妻,被大舅子绊了个马大哈的事儿,到现在钟家村都有人拿出来嚼嘴儿,因为这个,老李头去岳丈家的次数用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
现在老李头可笑不出来了。儿子结婚,当爹的给起房子,这在哪个村子都是放得住的正理儿。况且自己这儿子岁数也不小了,又一脸阴郁沉闷模样,便是起了房子,这个年纪能找个合适的对象也不是件易事。最最主要的是,他已经给林宝相好了他三姑村的一家姑娘,这大哥要是不娶妻,小子的婚事也不好弄啊!就事论事的说,老李头的心可不是偏了一点半点儿。
林民回来也不开口,该下地时就跟着下地,该吃饭时也甩开膀子吃,除此之外,便是天天拉着个长脸在自己亲爹跟前儿晃。
老李头一见这般姿态心口就堵得慌,愁了两三个月,终于上村书记那儿商量了一番,把村子最东头、隔着坟地不到七八十米远的一座四间的土房子盘了下来,重新砌了院墙,镶了玻璃窗。又忍痛砍了门口的两棵洋槐,打了套厨具家具,算作大儿子的新房。
林民也不嫌弃,新房一拾掇好,便卷着铺盖住了进去。
☆、马齿苋
作者有话要说: 便是最不起眼的废墟荒郊处;便是焦草丛生的地头垄边;也能寻到一簇簇敦厚柔软的影子。墨中带红的茎;淡黄浅瓣的细花;深黑如豆的种子;一季季;一年年;就算躲不过锄头的清铲;躲不过牛羊的啃噬;但凡有半支茎叶;也要坚持;也要挣命。午时花开;没有掌声;没有聚焦;只为生存。
——马齿苋
老李头当年全社修水库时落下了病根,这些年里逢阴天雨天便腰腿酸痛,下不了地,做不了重活。如今见大儿子回来,小儿子下地轻松不少,便想着大儿子回来也不全是坏事。哪知,林民搬进了新房便不下地干活了,天天窝在新屋里不知捣鼓个啥。
老李头心疼小儿子,便撑着老腰三步一小歇五步一大喘地去村东头找林民。一进门,见原来的土院子竟全铺上了石子儿,正屋和里屋的地上也都铺上了滑石板,大儿子林民正光着膀子满头大汗地磨板子。这时候村子里还没有沙场,玉带河河床上遍地流水冲洗过的鹅卵石,林民自己编了个筐子,那石子儿石板便是这般一筐一筐背回来、嵌地上的。
瞅见林民肩膀上青紫青紫的印子,老李头心下颇酸,这些年终究欠了这孩子不少。当晚,老李头便找了村支书,将东山上的六亩山地划给了大儿子。
林民知道这事儿后也没说什么,倒又开始上山干活了。只不过是上午去老李头地里干,下午便去东山头修理自己的荒地。十个指头有长短,老李头再愧疚,终究还是心疼小儿子,将好地留了下来,连林民的个人人口地都没给他,给的那六亩地全是上不得台面的三等山地。
林民不知从哪里鼓弄了一车子果树苗,不出一个月,那六亩荒地便被他全种上了苹果树。这在当时丁槐村可是一景,满山绿油油的,除了庄稼就是生产队里的栗子林,一下子空出了这么一大片黄突突的地方,蔫蔫儿地竖着几十上百根没抽叶的小树苗,不怪当时村里传得沸沸扬扬。
老李头知道后,暗道这小子不省心,晚饭后去村东头遛弯儿说他几句,林民理都没理当爹的一眼。老李头被气地整宿睡不着觉,大半夜爬起来抽烟锅子,恨恨地拿烟杆敲炕头,就让这龟崽子作(zuō)罢!早晚喝西北风去!
待到隔天去东山上放牛,见果树空子里还修得陇子埋得地瓜秧子,这才干脆丢下一丝闲心都懒得操了。
可林民却不在意这些,照常干自己的活儿,修理自己的新屋。隔了半年,又去他姥娘村领了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回来。
这下老李头给气得脑袋都冒烟了,他三姑刚给他寻摸了个对象,人家姑娘连门都认了,林民屁都不吭一声,隔天就出去领个大姑娘回来,这不纯心跟老子对着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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